給這番構想驚出一身冷汗,突感有人在肩頭一拍,楚夢琳大驚失色,躍開幾步,擺出防守架勢,隻道幻境成真,卻見是湯遠程一臉無辜的站在麵前,道:“大哥足下生風,小弟在後連喚過好幾聲,你都沒有聽見,我可險些就追不上你了。”楚夢琳腦中虛構,早將湯遠程刻畫得鼻青臉腫,體無完膚,如今見他好端端的站在麵前,反覺不適,下意識的就問:“你沒事啊?”
湯遠程奇道:“有事?我有什麼事?哦,是了,多謝大哥,多謝大哥。”楚夢琳看他拘謹有趣,暗道:“我隻要盯牢了這小子,寸步不離,料來也不會黴星高照,正給他撞上那些女人。”如此放寬了心,想聽聽旁人口中是如何描繪自己,微笑道:“兄弟,再跟我說說你的意中人,她的長相怎樣?”
湯遠程臉上現出又是羞澀,又是甜蜜的笑容來,道:“此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但要說第一眼令我驚為天人,卻是毫不誇張,隻覺便是拜伏在她的石榴裙下,給她永世為奴,也所甘願。自那以後,我滿腦袋都是她,讀書時,那些大字全化為她的笑臉,老在我眼前晃動,我一個人到牆角,神遊方外,將她曾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翻出來細加回味,遐想中與她談天,已經心滿意足。什麼高官厚祿,錦衣玉食,統統比不上她的一根小指頭兒。”
楚夢琳真沒想到這書呆子也能說出這麼好聽的話,而確已情深至癡,神秘的笑道:“如果我能指點你去找她,你怎麼答謝我?”湯遠程不為所動,道:“別笑話小弟了,連我也是因緣巧合之下,偶然見過她一次,大哥又怎會識得?人間尤物,可遇而不可求。其實我知道她的住處,但那裏戒備森嚴,以我此時身份,是不能進去的。”楚夢琳心道:“不錯,祭影教確是守衛嚴密。”
湯遠程續道:“也是因此,才能作為我讀書的動力,考取功名,得能與大清親王平起平坐,便能再見到她。”楚夢琳心道:“真有你的,連準情敵的身份也打聽出來了。”
湯遠程長歎一聲,道:“她握過我的手,時至今日,我還覺得掌內仿佛仍留存她十指餘香……她送給我的東西,我一直妥善保存著,常以此睹物思人……”楚夢琳奇道:“我送……她送過你什麼東西了?”說話間已回到客棧房內,湯遠程將買回的書一本本攤在桌上,道:“小弟隻想獨享這份溫情,請大哥諒解我這私心。”
大街上人流熙攘,沒作他想,現又是二人獨處一室,楚夢琳無話可答,為分散他心思,忙胡亂拿起一本書,道:“對,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快看書,我不來吵你。”拉過一張凳子坐了,將頭埋進書頁中。
湯遠程還道大哥在自己的潛移默化下,當真知曉讀書重要,一時沾沾自喜。楚夢琳心思卻全沒放在書上,不斷以餘光偷瞟身後,腦中默數,打算著將綿羊念滿一定數量後就拋下書不幹,忽聽湯遠程叫了聲:“大哥!”楚夢琳嚇得一顫,才驚覺是將書拿倒了,方才卻仍擺出看得津津有味之相,維持良久,一時臉也不知往哪裏擱,慌忙抬起頭衝他露齒而笑,趁這機會,飛快地將書轉過一圈。但願速度夠快,沒給他知覺。
湯遠程道:“小弟想請大哥效仿殿試情形,出個題目,讓我胡謅作篇文來。”楚夢琳不解道:“要我出什麼題?”
湯遠程道:“考時需以限定句式及文體作文,駢四驪六對偶工整,首句破題,遂為兩句‘承題’,據先義而釋之。‘起講’是議論開端,‘入手’延續為鋪墊,正議分‘起股、中股、後股、束股’,以中股為全篇重心,每股又有兩股文字需排比對偶,合共八股,故名八股文。咦,你都不知道的麼?”頓了頓又道:“你可別忘了,答卷時要以我剛才所說行文,否則任你觀點再如何犀利獨到,考官是依規矩辦事,也不會讓你通過。”
楚夢琳道:“我才不要,你說的那麼複雜,我記也記不住。反正隻要大拍考官馬屁,誇得他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連我本人看了也要臉紅,不就好了?”
湯遠程道:“對應試者而言,未來命運全仗考官提攜,他能捧你上天,也能摔你入地。但在功成名就之先,一介凡夫俗子,於他仕途升遷沒半分益處,又何德何能,承其另眼相待?再說,各人喜好不同,這個……萬一拍在了馬腳上,就難以收場。”楚夢琳道:“不拘虛禮,那就講求務實嘛,夾些銀票隨卷行賄,請他高抬貴手。”
湯遠程皺了皺眉,道:“你別總想著投機取巧,就算僥幸給你混過前幾關,殿試時試題可是由內閣預擬,皇上升殿親督,一律程式莊嚴。況且你知道,獨家財勢再如何富裕,歸根到底,那還是屬於皇上的。要是我貿然將這滄海一粟的幾兩銀子獻給皇上,簡直就是幫他將左口袋中的錢轉移到了右口袋,貽笑大方不說,日後在眾同僚麵前,也將再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