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精神一振,接口道:“列數和字數!”隨口讚一句:“聰明!”接著一門心思埋頭搜索,果然找到其中唯一對應,見是個“孤”字,沉吟道:“果然有些門道。”這次不再吩咐楚夢琳,自行提筆在紙上寫下,感歎道:“這書在我身邊放了十餘年,我竟始終沒能摸到竅門。”楚夢琳笑道:“以前你沒有解開圖紙之謎,若能分毫不差的設想出來,才是成了神仙。”
多鐸沒作理會,又將第三行依樣翻找,這次是個“戎”字。此二者似有相聯,但當真考量,一時卻又尋不出其中相關,不由陷入苦思。楚夢琳勸道:“中土文化博大精深,許多字常有歧義,若將每字逐一細想,恐怕有所幹擾,不如待全寫完後,再作整體考慮。”多鐸嗯了一聲,將古籍翻得嘩嘩作響。
楚夢琳原是半刻不說話都嫌憋得難受,此番既為討多鐸歡心,破天荒的老實,始終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觀看,一聲不響。紙上逐漸形成寥寥數語,隻最後一排卻是由完全獨立的七個數字組成,再要依照頁碼字數,也已無從入手。
多鐸不悅道:“可會是你抄時落筆太急,忘記分段?”楚夢琳道:“你又來冤枉我,天地良心,再說就算急,也沒有單漏一行的道理。反正大體格局已然形成,你先從頭到尾通讀一遍,說不定自然而然就能將最後一字推想出來,即便實在不行,一字之差,也不致謬以千裏。”多鐸道:“也隻好如此。罷了,合該怨我,不該胡亂指望旁人,這種大事就該親筆才放心。”楚夢琳咬了咬嘴唇,想辯解卻又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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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韻在小路暈倒後,李亦傑立刻抱起她衝回吟雪宮,一直守在床前看顧,寸步不離。洛瑾連趕他幾次不走,又不願驚動皇上,不敢尋大內禦醫看病,隻隨便拉了個毛腳大夫診斷。那大夫兩根粗短的手指搭在沈世韻脈上,麵色陰晴不定,時而挑挑半邊眉毛,時而深吸口氣。李亦傑急不可待,催促道:“大夫,韻兒她怎樣了?”
那大夫朝他翻個白眼,轉向洛瑾問道:“瑾姑娘,這野小子是誰?如此不懂規矩?怎敢直呼娘娘名諱?”洛瑾笑道:“他祖上都是鄉下種田的,沒見過多少世麵,怪不得他。他現下是戲團裏捏花腔唱老旦的,進宮演醜角兒助興,結果扮的鬼臉太難看,娘娘是給他嚇暈過去啦。”
李亦傑沒空跟她計較,雙眼灼灼的隻盯著大夫,又問:“韻兒到底怎樣?”那大夫哼了一聲,收拾藥包站起,道:“瑾姑娘,咱們到屋外去談。”
李亦傑直聽得心驚肉跳,曆來診後凡需回避病人均是告知噩耗,勸說及早準備後事,難道韻兒當真已病入膏肓?連忙挽住大夫,哀求道:“韻兒究竟是什麼病,您……您妙手回春,定能治得好她!”那大夫冷哼道:“果然是鄉下小子,女人家的隱秘毛病,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聽?”
李亦傑又一驚,心道:“隱秘毛病?韻兒即是從前在沉香院,亦是潔身自好,怎會……那……絕不可能……”卻又覺對沈世韻了解實在太少,她似乎從沒真正向自己敞開心扉。卻見洛瑾拉著大夫匆匆出門,李亦傑緊跨幾步上前,已連他們背影也看不到了,自嘲道:“他們還真是防賊一般防著我。”
他若執意想追,原可施展輕功緊隨其後,但實是放不下沈世韻,又緩慢踱回床邊,打量著她絕美的容顏,臉龐卻憔悴得像張白紙,抬起手想輕輕撫摸,礙於兩人眼下身份有別,終究不敢。掌勢下墜,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埋下頭,將前額抵住她指尖。似乎唯有此時,才能找回往日獨處時的情衷。
不知過得多久,忽覺她手指微微顫動,接著猛然從他掌中抽出,李亦傑又驚又喜,叫道:“韻兒,你醒啦?剛才你突然暈倒,可把我嚇死了,現下感覺怎樣?可好得多了?”沈世韻扶著床板坐起,背脊朝後靠著廂壁,冷冷的道:“本宮死不了。李……你還在這裏……那妖女呢?你給我找胡為來問話。”
李亦傑聽她剛醒也不忘仇恨,說不清是何種滋味。強忍心頭酸楚,道:“我不知道,你都這樣了,我還哪有閑心多管別人?”
沈世韻哼了一聲,若說李亦傑為她而不顧楚夢琳,倒也說得過去。就聽李亦傑道:“既是你先挑起此事,剛好我也有些話要勸你,夢琳本性並非大奸大惡,實因環境影響所致,自小受她爹的教唆,犯了些無心之過。隻要善加引導,仍能走上正途,何必定要對她斬盡殺絕?你……你就不能放過她麼?”
沈世韻冷笑道:“我放過她?誰來放過我?”積怨難消之人通常有此一問,總能問得勸說者啞口無言,李亦傑也不例外,隻勸得幾句“心胸要開闊些”,又道:“你曾經說過,以殺止殺,則永無休止。我覺得你深明大義,連滿漢間的刻骨深仇都盡力設法化解,可怎麼事情臨到頭上,釋懷了國仇,卻仍不能忘記家恨?這豈非言行不一?”
沈世韻道:“你也告訴過本宮,殺一個魔頭能救千萬百姓,乃是為民謀福祉的千秋善業。本宮就要將楚夢琳碎屍萬段,骨肉為泥,方泄我心頭之恨。”李亦傑聽了這話,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直升到頭頂,全身發冷,艱難開口道:“韻兒,你……夢琳並不是全然無藥可救,她也是曾跟我們風雨同舟的夥伴,你就忍心下這樣的狠手……你何時變得這般陰險狠毒?你簡直殘忍得令我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