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韻笑道:“怎麼,是我的畫技日漸生疏,差得讓你連評價都省了?”李亦傑這才道:“哪裏,是……是好的令人無地自容。不瞞你說,我本來也偷著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你,看到這幅畫,當真羞於出手,不提也罷。”沈世韻笑嘻嘻的道:“那我豈不是虧了?你要是給我畫了像,我保證,就算被你畫成牛頭馬麵,我也欣然接受,好不好?”
李亦傑道:“不是,我撿了些木頭,想依著你的樣子刻一個小木偶,但刻來刻去,總也刻不好,我又沒有適用的刻刀,隻好以劍代替,用得真不稱手。是以我著實佩服那些民間微雕藝人,普通的一塊木頭到了他們手裏,就好似有了生命,一概雕的活靈活現,太了不起了。”
沈世韻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羨慕人家,人家還羨慕你呢,你這麼一身好功夫,他們可就沒有了。嘻,倒也有趣,堂堂的武林盟主,李亦傑李大俠,逞惡揚善的寶劍竟然變作了微雕之用,也不知你的下屬在背後要怎生說你,華山派祖師爺泉下有知,對你這不肖徒孫,也要氣得大翹胡子。清算起來,這些可都成了我的罪過。”
李亦傑撓了撓頭,憨笑一聲。兩人說笑幾句,沈世韻問道:“你在此地做客,你屬下那群兄弟遠沒這般逍遙快活,你向他們報過平安了沒有?”
李亦傑一聽此言,笑容慢慢凍結,歎道:“還沒有。我……難得有幾天清閑舒心的日子過,真不想再為俗務煩惱。”
沈世韻正色道:“如此不妥。他們都是鐵膽忠心的英雄好漢,既奉你為盟主,便甘願為你出生入死,唯恐你有絲毫閃失,大概正滿天下的找你,你真能心安理得?他們門路廣,或許有人打聽到你在宮中,還以為你遭了囚禁,興兵來救,隻有多添無謂死傷,也要令我為難,你又能坐視不理?再說你也答允過我,會幫忙調和這場紛爭,說服他們歸順大清。”
李亦傑愁眉苦臉,心想:“你這麼著急,到底是怕我愧對眾兄弟,還是隻掛念著招兵買馬,教大夥兒為你所用?”這念頭剛一冒出,立時心中自責:“不管為何,用意總是好的,你抱怨她常有隱瞞,可你對她又何嚐信任?”便道:“我不善雄辯,要如何麵對他們,當真是沒有半分把握。但我即日飛鴿傳書,隨後盡力而為便是。”起身站起,看到桌上畫卷,又道:“這畫……”沈世韻沒明說相贈,他也不敢徑取。
沈世韻微笑道:“畫麼,待你雕好了我的小木偶,咱們再相互交換,那可挺有趣啊。”李亦傑喜道:“好!好!那我……我這就先走了?”他生是較易知足的性子,已全然忘卻此前一時別扭,吹著口哨走出大門。貞瑩忙拉著茵茵向牆角縮了縮,茵茵尚未回過神來,嘴巴張了半天,低聲道:“不得了,這就是韻妃娘娘的偷情對象?連小曲子也吹走了調,她的眼光可不怎麼樣。”
貞瑩冷笑道:“本宮倒覺合適得很,也唯有這種人,才與她最是相配。喂,野男人現在要回房,你快跟上去,看到有價值的證物,就順手牽羊帶出來,本宮先進屋探探韻妃口風。”端整衣冠,昂然而入,張口便喚了聲:“韻妃妹妹?”
沈世韻回轉過頭,神色平靜,不顯半點慌張,笑盈盈的上前道:“今日吹的是什麼好風?哎,說起本宮那些侍衛,真是越來越欠缺禮數了,看到姊姊光臨,也不曉得通報一聲。”貞瑩心道:“你明裏抱怨侍衛,實則指責我未經允許,偷溜進來。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了。你要沒做虧心事,又緊張什麼?”表麵也假意笑道:“你別冤枉了好人,是我怕打攪妹妹,才沒讓他們通報。沒礙著你什麼吧?”
沈世韻道:“哪裏,我也僅是在臨帖繪畫,算不得正經。”貞瑩道:“早聽聞妹妹的畫技是宮中一絕,將來留傳千古,不知價位能抬高至幾何。”沈世韻笑道:“不過是隨便塗抹幾筆,用以打發時間的消遣之物,怎敢企望賣得出錢來?深宮生活枯燥寂寞,除寄情書畫,別無他途。”貞瑩道:“這是說笑了,似你這般最受皇上寵愛的妃子還有怨言,我們這些被冷落慣的還不要活了是怎地?”
沈世韻道:“姊姊謬讚,愧不敢當。皇妃自有皇妃的苦處,真正作用,一為裝點門麵,二為繁衍皇室血統,雖可享盡榮華富貴,心靈卻無比空虛,徒然耗盡一生,又有多少能夠真正擁有的?永遠得不到丈夫一顆完整的心,他的大愛,要分割為多份小愛。試想春宵苦短,各宮妃子卻隻能獨自就寢,躺在冷冰冰的大床裏,獨望夜色越發深沉,心裏真是淒涼,偶爾皇上留在自己的寢宮過夜,倒似是天大的恩惠一般。他最是喜新厭舊之人,今日的寵妃,或許即是明日的棄妃,可他也過得不易,總須因政治利益所困,迎娶根本不愛的女人,這是帝王之家的悲哀。”
貞瑩聽的驚怔半晌,幾乎便要直斥“大膽”,轉念一想:“我要令她放下戒心,坦誠相待,就得先跟她拉近距離,二人想法相同,才有如遇知音之感。”裝作激動萬分的道:“說得有理啊,本宮也早就這樣想,跟別人都不敢說。別看皇妃外表風光無限,可還不及一對平民夫妻來得快活,有得必有失,大抵如此。”話鋒一轉,道:“但話也說回來,做為女人,名節最重要,身份越是高貴,就越要恪守婦道,命運若斯,也唯有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