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不悅道:“我不是跟你說笑話,用不著夾槍帶棒的諷刺。眼中看到的牆壁自然是真,這機關能力有限,無非是對人施加障眼法,其中總有個突破點。亂闖亂撞是不成的,如能返回初入口,再按照地圖,找出恰當的拐彎處,依理應能通過。”楚夢琳聽到多鐸竟破天荒讚同自己,歡喜得仿佛飛上了天,又不禁懷疑是做夢,直至最終,才插話問道:“怎麼找出恰當的拐彎處?”
多鐸道:“方法有二,但圖紙並未標明虛實比例,咱們此行也沒帶丈量工具,難以計算得出精準方位,那就隻有憑借感覺判斷。”楚夢琳歎道:“那實在是沒什麼希望,誰會有那般敏銳的感覺?”然而她此刻飄飄欲仙,對於有無希望看得倒也不重。
那青年在她額頭上彈了一指,笑道:“你做不到,不見得別人也做不到,你感覺遲鈍,不見得就沒人敏銳。”楚夢琳笑罵:“你敢說我遲鈍?你才遲鈍呢!你是蝸牛,是烏龜。”
多鐸心想:“重新判斷方位還在次要。此事另有個難處,隻怕……”看到那二人盡爭論些無聊瑣事,心下甚是不耐,也不想預先提醒他們,為防萬一,先從角落裏撿來一塊石片,在牆上劃個十字記號。楚夢琳一瞥眼看見,笑道:“這不是西方祈禱的標記麼?你是想求上帝保佑——”
那青年笑道:“上帝保佑的是好人,可不會保佑大惡人,更何況還是你這個犯了‘血煞’的不祥之人。再說了,私入人家祖陵何等惡劣,曆來冤魂惡鬼要收拾驚擾他們安息的盜墓賊,地府均可準予赦罪。其實摸金門本來是有護身符的,可惜我一時匆忙沒帶來。”
多鐸心懷不屑,暗罵無聊人盡做無聊事,就為著他隨手做的記號也能爭論不休。反向行走時,集中精力隻盯牢身側洞壁,空落落的等待最是煎熬,既盼能迅速看到記號,是死是活好歹有個定數;又渴望發生奇跡,已將記號甩在身後,混雜在錯亂時空中,不複得見。雖說早有準備,但當再次看到牆上兩道白色刻痕時,全身仍忍不住便是一寒,通體顫栗直透入骨,瞬間心灰如死。他多年征戰沙場,麵對千軍萬馬尚可凜然不懼,如今卻為自己親手所刻的十字記號嚇破了膽。這就表明不僅墓穴無法進入,連入口也再走不回去,這看似平凡的甬道,卻成了真正的葬身之地。
那青年走到壁前觀察一番,幹巴巴的笑了笑,說不清是安慰他,還是自欺欺人,說道:“不用怕,墓道裏十字記號最為常見,可能是前輩們刻下的。要證實咱們已陷入絕境,那還早得很,除非……”說著也撿起一塊石片,在十字邊畫了個大大的方形,當做人臉,又在方形內部畫上一大一小兩隻鼓凸眼,倒三角鼻子,一張咧開的大嘴,石片在嘴裏劃上挑下,畫出兩排尖利的牙齒。本來也算不得特別逼真,但處在陰森的氣氛中,又映著幽暗的火光,楚夢琳忽覺那張臉仿佛有了意識,滿口白森森的獠牙,正預備著向她撲過來,撕裂喉管,將她全身咬得七零八落,再零零碎碎的吃掉。她“啊”的一聲尖叫,向後猛退一步,見那張臉還定定的留在牆上,牙齒毫無變化,在不對稱的雙眼中,卻又有兩道邪惡的視線放出。
楚夢琳再也承受不住,她從棺材鑽進墓道後,不知何故,膽子遠比平時小了許多,忍不住低聲哀求道:“你別這麼畫,我……我看了害怕!”
那青年拿著石片在牙齒上反複塗抹,隨口笑道:“啊?你說什麼?抱歉,我耳背,隻有大聲講話才聽得清。”楚夢琳明知他是有意刁難,也不得不服軟告饒,大聲道:“我……我怕得厲害,你不能這樣!”
那青年嘻嘻一笑,道:“原來你也會害怕?可惜,可惜,枉我還一直當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俠,為了等你這一個‘怕’字,等得有多艱難。不過到了陰曹地府,隻有拔舌地獄,沒有拔牙地獄,辦事得按規矩來。”說著在齒縫間拖出一條長長的舌頭,舌尖微微翹起,楚夢琳又氣又怕,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那青年又畫過幾筆,拍了拍手道:“完成了,咱們從這裏再走一遍,除非再看到同這張一模一樣的臉,我……我便……”楚夢琳沒好氣地道:“你便怎樣?”那青年道:“我便把那位前輩的屍骨挖出來,定要跟他拜個把子,連我胡……胡亂畫的,世上獨一無二的人臉,也能早有預料,畫得一筆不差,那豈不是跟我心意相通,是我千年難遇的知己?”
楚夢琳嘀咕道:“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認。不過這的確是獨一無二,要把一張臉畫得這麼難看,真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更難得的,還跟作畫者生得一個模樣!”
那青年正色道:“不對,你應該說,是我當場給你作的畫像技術高超。唔,那個,大人,咱們再來走一次試試。”
多鐸聽他們盡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斷鬥口,由不耐早已轉為憤怒,明知那十字記號就是自己所刻,甬道中定有些玄機尚未參透,再走一遍徒然耗費體力。隻想靜下心仔細琢磨,找尋原先推想中的漏洞,根本不願理睬,聲音卻偏能清晰的鑽進耳朵,在這空曠之處又被加倍放大。獨自行動的念頭轉過數不清多少次,隻是現今境地困窘,三人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勉強答應,心裏卻冷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