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殞也隱約明白他是為顧及自己麵子,說不定什麼穩住教主之類的隻是個托詞,他對自己講義氣,自己也該對他講義氣,便道:“算了,這都是你的私事,我沒理由過問,何況連教主都說不過你,我更加沒戲唱。好……那也成,你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還有……”他從不輕易向人道謝,有些麵紅耳赤,仍是艱難的擠出話來:“多謝……多謝你在教主麵前替我說話。我……可不是謝你救了我的命,而是感謝你說服教主讓我到京城來,雖然用詞有些大膽,不過……”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他,將憋在心裏許久的幾句話都倒了出來:“不過,你有大膽的資格!我要是敢對教主說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再有十個腦袋也給他砍得一個不剩了。前幾日我隻是稍有違抗,他就準備狠狠責罰我,可不是擺架勢。教主對你,的確是特別優待,我也承認不如你,但我還得說一句話,你別不愛聽,雖然你才能出眾,卻並不討夢琳的喜歡……”
這正說中了江冽塵心頭一大憾事,苦笑道:“我當然知道,相反她還比任何人都更恨我,這叫做戰場得意,情場失意……”
暗夜殞冷笑道:“總好過我處處失意,我才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說完轉身離開,江冽塵站在原地,目視他落寞的背影漸行漸遠,歎道:“你也不懂,為成全你和夢琳,我早已經退出了,這場情局,我從沒想過要做你的對手。此外教主那老東西整日對我管頭管腳,我又怎能戰場得意?不過,我注定是主導者,卻永不是服從者,揚眉吐氣之日,想來也不遠了……”
對江冽塵來說,除開討得楚夢琳歡心,確實沒什麼事辦不到。很快他就輕易越過層層封鎖,站在了皇宮內院中,在假山亭軒間穿梭閃躲,避開巡邏的侍衛視線。
對於榜文中的消息純屬偽造,他始終深信不疑,進宮也隻為查閱秘藏史料,驗證一個重要猜測。反正時間充裕,在去上書房前,還想先去吟雪宮逛逛,借口對暗夜殞有所交待,真實想法卻是看看沈世韻,好奇自長安一別後,她究竟出落成了怎樣的絕色美人。
皇宮中的地圖要想設法弄到,本來也不是難題,但吟雪宮是皇上特意改過宮名,賞賜給沈世韻的居所,不知原名為何,他不想捉官兵來盤問,隻視各處牌匾尋找,半是為熟悉地形。經南側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又過西側養心殿、雨花閣,宮中地形確是繁複非常,他方向感極強,仍是兜了好幾個圈子,才找到吟雪宮所在。快速點倒幾個守門侍衛後,進入正殿,其中空無一人,對麵立著一個高大的書架,各類書籍浩如煙海。
江冽塵心道:“沈世韻還真稱得上讀書破萬卷,這裏的規模也不亞於上書房了。”從右起抽出一本,翻了翻卻是唐詩集,隔過幾本再拿,又是一卷宋詞,隻好跳過這一層,底下擺著不少兵書,都是他曾經熟讀過的。拿起的一本《尉繚子》中,早前自己以為重點之處,書上也恰好做了標注,江冽塵微感好笑,心道:“英雄所見略同。”但沒見要找的書,也是枉然。
注意到殿中通有幾處內室,先走入右首房間,房內窗明幾淨,一塵不染。側壁又立有書架,架中仍被大小書冊塞得滿滿當當,這裏倒可見不少滿洲建國以來的史料記載,但分布不均,相關人物及年代、事件涉及多本,隻好逐一翻看,凡是有所涉及的都暫摞在旁。沒多久就成了高高一堆,忽聽房外傳來些響動,雜亂的腳步聲紛至踏來。
江冽塵略一凝神,先將一卷《滿洲八旗氏族通譜》攤在書堆頂層,閃身欺近門後,從門縫中向外窺探。隻見一群宮女太監簇擁著幾名衣飾華貴的官員走入,從穿著顯見位階不低,一個緋衣女子排眾而出,江冽塵第一眼就認出那是沈世韻,同行時她氣質向如出水芙蓉般清麗淡雅,此時打扮卻極為妖嬈豔麗,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無不透出勾魂攝魄的魅力。
江冽塵心道:“果然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韻兒還是化濃妝更美。她倒像一朵外豔內毒的罌粟花。”隨即自覺滑稽,心道:“我也這般不務正業,又不是市井好色之徒,專盯著她臉看什麼?”
一名美貌宮女服侍幾人就坐,指手畫腳的命丫鬟端茶倒水,隨後令餘人散去,她仍然垂手侍立在側。這宮女就是洛瑾,江冽塵卻不認得她,暗自尋思:“主子說話時,她也不需回避,看來這小丫頭在沈世韻麵前倒很吃得開。”
沈世韻先同幾名官員假意客套,場麵話一過,立刻轉入正題。談的仍是曆來老話,即如何平穩疆土,安定民心,對於頑固不化之徒應如何料理,又總結前朝弊端,商議怎樣承繼改革,才能使國家長治久安。
隨後談起近來各地盜賊猖獗,多是小股繁衍,不足為慮,隻有一夥悍匪勢力獨大,占山為王,招收得不少上山投奔的嘍囉,隱有公然造反的勢頭。然而他們眼下盡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引得民怨沸騰,如能順利除去賊寇,不僅穩固統治,同時也能在百姓中樹立威信。說著鋪開地圖,用手指虛點著,詳述士兵列隊陣形,這一隊從何處攻,另一隊從何處堵截,那一隊又在何處設下埋伏,首尾夾擊,將亂黨一網打盡。攻守分配妥當,說得是有條有理,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