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十八之三(1 / 2)

沈世韻殷勤的上前捶背,微笑道:“皇上,可就屬您最沒資格說這種話。能夠參加殿試的,都是曆屆脫穎而出的精英,每位考生最少說也要經十餘年寒窗苦讀,他們在殿堂答卷時,挖空了肚裏的墨水,全力一搏,可謂心力交瘁。這還不算,日後仕途升遷尚是個未知數,命運都掌握在考官手中,比不得您今日做皇帝,以後也一直做皇帝,全無後顧之憂。您什麼都不用想,隻要在龍椅上陪他們坐坐,心態實在悠閑太多,您若是還要抱怨,對那些考生真有些說不過去。”

福臨笑道:“成啊,你也學會說風涼話了?看人挑擔不吃力,真想幫朕分擔的話,倒不如幫我把這一大疊考卷批完,來得實誠。”沈世韻道:“好。”伸手就要去接。福臨握住她手,順勢將她拉進懷裏,道:“別鬧,朕是跟你說笑的,太醫也囑咐過,你有孕期間,須得休身養息,不能挨著累。不過可事先說好了,等下一次殿試,朕定要拖你幫忙了,除非你爭些氣,再懷上龍嗣。”

沈世韻笑道:“君無戲言,況且批幾張考卷,算不得什麼重體力活,累不著的,皇上是嫌棄臣妾學問不夠好麼?”福臨道:“好,你不怕累,但咱們的兒子還不足日,你忍心累壞了他?”

沈世韻好笑道:“他還沒出生,這就叫做‘不足日’,真想的出來。唔,皇上到底是關心臣妾呢,還是關心您的龍子?”福臨道:“朕的兒子,還不就是你的兒子?聽你語氣,是在吃自己親骨肉的醋?放心,朕以後也不會少疼你半點的。”沈世韻笑道:“你討我嘴上便宜,我可不依。”

福臨道:“朕是皇帝,你不依也得依!”感到這話透出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第一次體會到了做皇帝的威風,隨即衍生出大展宏圖,指點江山,開創一番大作為的豪情抱負。心懷大暢,忍不住哈哈大笑,沈世韻雖也伴著笑,笑容裏卻暗含了些戒備。隨後又道:“刀劍不磨不快,頭腦久不用就該生鏽了,難道您不擔心兒子出生後頭腦愚鈍?”福臨笑道:“你這張小嘴真讓朕沒奈何,未來的太子你也敢咒?”

沈世韻深諳凡事有度,話言太過反易弄巧成拙,假裝順服道:“好啦,您批卷,臣妾就坐在邊上看著,總行了吧?依照如今製度,文案走的盡是一副套路,隻須在遣詞造句及突出立意處辨別優劣即可。雖對考生有所桎梏,但卻大大節省了閱卷者花費工夫,效率提高不少。”

福臨歎道:“真由如此,又怎能選拔出具備真才實幹的好官?”說罷著手翻閱。本次考題為“論帝王之政與曆朝興衰”,初看局限性較小,易於切入,但也正因範圍過於寬泛,早被前人議論爛了,便極易落歸俗套,實欲推陳出新極為困難。翻了大半疊,全是些陳詞濫調,看得人昏昏欲睡。

福臨歎了口氣,沈世韻寬慰道:“前幾年戰亂頻繁,有大批棟梁之材為保家衛國,投筆從戎。其餘老弱婦孺之流,自求安身立命已屬不易,難得尚有儒生筆耕不輟,一門心思攻讀聖賢書,質量難免差些,也值得見諒。”

福臨神色不愉,道:“不是質量差,我看是中原能人誌士心存芥蒂,不願來做我大清的官兒。”

沈世韻道:“那就是他們不識時務了。您想,那些書呆子手無縛雞之力,全憑著一根筆杆子,他們哀思故國,隻懂得在底下做些反詩反詞,成得了什麼大氣候?還會被朝廷視為亂黨,最終僅招致一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得不償失。倒不如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到時還可直接上奏章進諫,皇上您仁德英明,對於利國利民的措施必會采納,對他個人也劃算得多。若連這些淺顯道理都看待不明,隻算得個碌碌無為的庸才,棄置也不可惜。”福臨苦笑道:“怕隻怕那群人不及你聰明。”

又翻過幾張,兩人眼前同時一亮,此卷全文以一厘米見方的工整小楷書寫,單是卷麵便讓人感到賞心悅目。整卷共十四折,每折六行,總計三千餘字,精辟闡述了改善吏治、興邦治國之策,主張“實心先立”、“實政繼舉”,方得使天下太平安樂。雖與八股文框架相合,卻應了細微處見真章,有如兩人對麵相談,對方循循善誘,自己逐漸被他說服般。每看一句,就不禁要點一點頭,有些觀念佐證則與沈世韻提及時不謀而合,乍見此文真有如久旱逢甘霖。

福臨笑道:“這也有趣,此人與你倒稱得知音。”為示公正,先將這一卷拿出擺到旁側,將剩下寥寥幾份粗略翻閱一遍,然而有先一份極品打底,幾篇濫俗陋文自然不堪入目。隨後沈世韻取來筆墨,福臨親自以朱筆在卷首提下“第一甲第一名”六字,下端蓋上大印。兩人又在其餘答卷中選出些較能看得過眼的,前兩名依矩分別定為“榜眼”“探花”,並欽定二甲前七名順序。

諸事已畢,沈世韻笑道:“恭喜皇上了,臣妾心中好奇,想瞧瞧這位知音姓甚名誰。”當時為防止考生弄假作弊,仍沿襲宋朝創設的“彌封製”,即將考生姓名籍貫密封,以特殊符號代替。其實如彌封、謄錄等,到得北宋後期,也隻是流於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