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琳如夢初醒,腦袋像被引線牽扯般,一寸一寸,極其僵硬的偏轉,對著他看了許久,崆峒掌門都覺被她眼光盯得發毛冒汗了,楚夢琳才仿佛終於認出他,喉間溢出幾聲幹裂嘶啞的冷笑,淡淡的道:“你還想要什麼,是殘影劍麼?”每個字皆要停頓稍許,如同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孩童般。
崆峒掌門應了一聲,滿心狐疑。楚夢琳道:“好,那麼我就給你,跟我來吧。”怔怔起身,僵硬的向前邁步。崆峒掌門五指一翻,抬掌扣住她手腕,看她這副神魂不屬的樣子,顯然已不可能逃跑,這卻是本能的出手。
楚夢琳苦笑道:“你用不著這麼防我。答應你的承諾,我自會兌現,君子一言……”崆峒掌門受不了她一字字的向外蹦,無端令得自己陣陣毛骨悚然,搶先道:“駟馬難追,駟馬難追。可以出發了麼?”
楚夢琳突然被截住話頭,也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抬腳上路,喃喃道:“你急什麼,還怕殘影劍長腳飛了?”崆峒掌門道:“夜長夢多,時不我待,這自須得趕在頭裏。”楚夢琳哼哼冷笑幾聲。崆峒掌門怕惹她反悔,沿途不敢多話,隻“哎”“哎”的應著。楚夢琳走得極慢,他也不敢催促,抽空才問上幾句:“咱們要到哪裏找殘影劍?”
楚夢琳冷冷答道:“青弋江。”語調平淡生冷,與其稱作回應他的問話,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更為恰當。崆峒掌門心道:“青弋江……青弋江?”
楚夢琳趕路期間,猶如被人抽走了魂魄,每日不眠不休,不飲不食,腳程雖慢,卻節約下了不少時間,經過幾天,也走出了一大段。崆峒掌門生怕跟丟,隻能陪著水米不進,最初還足以承受,但越走越是疲勞加劇,體力一天比一天差。
這日來到處荒山,山坳間看到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楚夢琳一貫的愛美之心重又萌發,央著崆峒掌門在此歇歇腳。崆峒掌門嘴上應允,獨自走到樹幹邊坐下,閉目養神一會兒,耐不住取出幹糧大啃大嚼,雙眼不忘緊盯著楚夢琳,以免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楚夢琳在溪水前俯下身,見一向最引以為傲的臉蛋上東一塊泥巴,西一塊汙穢,蓬頭垢麵的邋遢模樣,頓時感到無法忍受。捧起溪水洗了把臉,掏出隨身錦帕將臉上泥汙拭抹幹淨。她抹得極是細致,一寸寸擦拭而過,似是要將每塊皮膚都徹底清理一遍。隨後解開長發,以手指當做梳子,插入發絲中,自上至下的細心梳理。
自與湯遠程初次重逢,怒而斷發,不知不覺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想到頭發能夠再次留長,心中的傷痕卻永不可能愈合,想著十分難過,默默傷懷了一陣,重將發辮束起。大致打扮結束後,端詳著水中憔悴卻不失秀麗的容顏,滿含愁緒的抿唇苦笑。
又過了不知多久,發覺倒影除自己外,突然又多了個人形,正緊貼她身後木立。先前卻始終無知無覺,沒聽到一點腳步聲,若非自己太過專注,便是那人武藝絕頂高強。為暫不驚動他,悄悄探出頭,想在水中辨識。那人看穿了她心思,擊出一掌,強大的掌力震蕩得水麵泛起漣漪,將那人影像也攪渾了。
楚夢琳壯著膽子,剛想回頭,卻被那人猛地拉住頭發,朝後一扯。楚夢琳隻見綠水、藍天一閃而過,接著就是一張銅製麵具猛地在眼前放大,從眼窩窟窿處射出一道深邃的寒光。這正是自己從小到大最敬畏之人,楚夢琳大驚失色,張嘴想叫,教主手臂一振,將她從地上拽起,低喝道:“跟我走!”扯著她頭發,不由分說便向前拖。
楚夢琳禁不住發根疼痛難忍,隻得小跑著盡量跟上他步伐。明知這一回是凶多吉少,還想設法鑽些空子,道:“爹……爹爹!您老人家……”教主根本不吃她這一套,冷聲道:“住嘴。用不著白費心機,跟本座耍嘴皮子。”中指運力,向下彈出,楚夢琳感到後心一麻,一陣痙攣擴展到心髒,痛得一個字也叫不出來。
背後有個身影疾撲上前,卻是崆峒掌門見楚夢琳在眼前被人帶走,想到殘影劍還未到手,怎能放任她離開,立即躥出,伸手拽住楚夢琳胳膊,向回拉扯。教主一向自傲慣了,除江冽塵之外,還從沒有人敢在他手底搶人,這一次出其不意,沒能及時防備,竟失手使獵物被敵人奪過,咽不下這口氣,對準來勢,看也不看就揮掌拍出。
崆峒掌門見他這一掌招穩力沉,不敢硬接,扯了楚夢琳一把,將她當做活盾牌擋在身前。楚夢琳周身癱軟如綿,動彈不得,後心立時結結實實的受了一擊,她此時無內功護體,傷勢更重,登時噴出一大口鮮血,崆峒掌門身前衣裳都染紅了一片。教主毫不憐惜,掠身上前,又劈手搶奪。
崆峒掌門將楚夢琳甩到背後,拱了拱手,道:“朋友,大家都是在江湖混口飯吃,就該守江湖上的規矩。這個小丫頭是貧道先找上的,閣下總該講究個先來後到吧?”教主怒道:“敢跟本座講先來後到?真算起來,我可比你早上個十幾年了。”崆峒掌門譏笑道:“什麼話?這丫頭也不過才十幾歲,難道她剛一出生,你就見著了?你是接生婆呢,還是她的奶媽?”
楚夢琳深知父親與崆峒掌門野心勃勃,無非是為了殘影劍,才暫時沒對自己下毒手,但其後她不管落到哪一人手裏,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現在唯有利用他們的貪婪心理,從中挑撥,讓兩人互相爭鬥,才有望脫身。抹去滿嘴的鮮血,藏在崆峒掌門身後,狀若哀戚,叫道:“爹爹!爹爹救我!這老道士捉住了我,逼我帶他去取殘影劍。女兒受強權脅迫,不得不從,終於等到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