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薩克圖原地不動,層層真氣在臂間流轉,同時凝目注視麵前光影,揣摩他奔走路徑,下足方位,不斷屈指計算,意求一擊必殺。忽聽江冽塵在耳邊冷笑道:“你一生苦修七煞真訣未果,我就在你臨死之前,逐一試演給您瞧,還你養育之恩。”
紮薩克圖聽風辨形,從他聲音在耳旁兜轉,待最後一字說完,判斷他此時應恰好轉到北偏西三十七度處。說時遲那時快,當機立斷揮拳擊出,這一拳是他所有功力積聚,生平最強一擊。
然而手臂剛一抬起,竟擊散了一片虛影,立知不妙。重擊後未曾著力,胳膊抻得一痛,也無暇顧及,正要急轉身躍出圈子,再做定奪,便感後心一涼,垂眼下望,見到一隻血淋淋的爪子從胸前穿出。
江冽塵緊貼在他身後,左臂穿過他後背,直通到前胸,運功後五指全化為邪異的利爪,指尖橫在眼底,猶在汩汩淌下鮮血。
紮薩克圖初覺身體空洞,片刻後才感到傷口巨大疼痛,眼前瞬間一黑,隨後才稍微恢複了視力,但再要運功已是無法提氣,勉強扣住他手腕,向外一扭,接著退肘猛力後撞。
江冽塵閃避不及,正被擊中胸前鳩尾穴,勢道極大,撞得倒翻出去,落地後打了個滾,重新站起,吐出幾大口血。接著感到左手失靈,抬眼一望,隻見手腕呈一怪異角度扭曲著,五指皆張,血管處卻有根骨頭橫伸頂出,高高豎起,看出腕骨已被折斷。
他對自己也毫不憐惜,扯住手掌,將骨頭分別對準斷處關節,哢哢幾聲扳動,隨意將斷骨接上。手腕約略活動一下,雙拳收緊,暗暗運功,全身化為一道黑芒,撲向紮薩克圖。
密室中隻見一道黑影在紮薩克圖體內前後穿梭,來回十幾次,黑影竄出他身體,重新聚成人形,站在他麵前,冷視前方。
紮薩克圖左手艱難抬起,還想再嚐試發力,但他連遭幾次重擊,身體又開出個血洞,心肺筋脈全斷,已是支持不住,高瘦的身形轟然倒地。
這灰袍客做了多年叱吒風雲的教主,如今伏臥在地,威風盡失,也如一塊枯石、一截朽木般脆弱。
江冽塵抬手擦去滿嘴血跡,冷笑道:“你現在向我磕頭求饒,我也不會心軟。”紮薩克圖聽到這句話,勉力將垂倒在地的腦袋抬起,直盯著他,絕不做出磕頭的姿勢。
江冽塵微詫,繼而冷笑道:“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死透,真夠頑強的。要不怎麼都說賤民命硬?”提起腳伸到他麵前,在他臉上悠然的擦拭鞋麵。紮薩克圖連抬手撥開他腳的力氣也使不出來,雙眼燃燒著瘋狂仇恨的怒火,他全身上下,唯一剩點殺傷力的也隻有這一雙眼睛了。
江冽塵按動手指骨節作響,冷笑道:“別這麼瞪著我。待你歸西之後,我定會將祭影教發展為武林首腦,你想奪回天下的未竟遺願,我也會替你完成,你盡可安息了。”
紮薩克圖終於積攢了幾分氣力,喉頭咕咕作響,極力擠出句話來,聽他說的是“黃泉路上……”江冽塵俯身蹲下,欣賞著他垂死掙紮,又湊近他麵前,譏笑道:“對,那邊風景挺好,你慢慢欣賞。”
紮薩克圖又喘了幾口氣,忽然厲聲喝道:“你也一起來!”袍袖迅猛揮出,袖口張開,從中射出股濃黑的藥水。江冽塵迅速起身閃避,揮袖拂架,沒想到他將死還不安分,怒得重重一腳踢出。紮薩克圖腦殼碎裂,剛才這拚死一擊又耗盡了全部體力,身子一僵,伏在地上再也不動彈了。
而江冽塵剛才雖然閃避及時,又以衣袖掃開了大半藥水,但距離實在太近,藥水流動速度又是極快,右臉仍是濺上了兩滴。頓時傳來皮肉燒焦的嘶啦聲,同時臉上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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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夢琳逃開紮薩克圖追殺,急奔了一路,聽得身後激戰聲漸遠,慢慢冷靜下來,知道以父親功力,要趕上自己隻在頃刻之間,於是貓腰在道邊草叢中伏了下來。她氣息微弱,時有時無,紮薩克圖單想她一定拚命逃跑,隻顧著大步追擊,全沒留意兩邊異狀,竟然又給她躲過一劫。目視父親背影遠去,才敢輕呼出一口氣。
畢竟父女情深,雖隻一瞥間,也注意到爹爹袖袍上沾滿了血跡,而視他氣息吐納自如,卻是全沒受傷,心裏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又等了一會兒,確認危機已過,這才悄悄站起。她此時心有所向,不再拖拉,在臨邊城鎮上買了一小葫蘆酒,加快腳程趕路。
又行幾個晝夜,直到祭影教內篡位事發,才趕到青弋江,她對教中變故自是全然不知。沿途見地勢險峻,想象著激戰雙方橫屍遍地的慘狀,情形栩栩如生,猶勝親見。江底許是埋藏了無數將士枯骨,頓覺澄澈的江水也變得汙濁不堪。
兵卒入伍,無非是圖個全家吃飽穿暖,僅因主公一己之私,上陣迎敵,生命如同草芥。一軍得勝,又不知有多少家中老母妻兒淚濕衣襟。各人為獨攬權勢,連年征戰,生靈塗炭,究竟有何益處?
路麵已無血跡,仍能感到風中透出不盡的肅殺之氣。緩慢移動著腳步,走到中遊,見江邊栽了棵高大的桃樹,樹梢繁花似錦,開得一片絢爛。嫉妒心做怪,將腰上長劍連鞘解下,朝著樹頂擲去。劍鞘穿過樹枝縫隙,跌落於地,枝頭桃花也紛紛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