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裏狠光一閃即逝,竟現出幾分慈祥,慢慢坐起,牽動得鐵鏈當啷作響,嗓音嘶啞的道:“小……小兄弟,別害怕,我不是壞人,你……你過來……”
玄霜定了定神,看出他確是活生生的人,隻是被不知何人虐待至此,心下稍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鎮定的走上前,蹲下身與他平視,問道:“這位……咳……大叔……不是,前輩,你是誰呀?怎麼會在這裏?”說著話忽見他兩隻眼睛也不對稱,右眼布滿血絲,眼皮被砍了幾刀,勉強還算正常,左眼卻隻睜起一半,眼角處縫著密密麻麻的針線,連眼球也縫入半數,隻剩出些渾濁的眼白外露,打量著自己。
玄霜心髒一陣緊縮,不敢再看他這雙眼睛,道:“您……您還是把眼睛閉上吧。”
那人卻不理會,雙眼一眨不眨。玄霜隻得自食其力,先將視線挪開,也顧不得不大禮貌,道:“好,再繼續說,您是誰?”
那人冷笑了幾聲,喉嚨沙啞,猶如烏鴉啼叫般嘶嘎難聽,隻聽他道:“小兄弟,我一看你就是品性純良之輩,就連旁觀我身受其罪,也會覺得不忍,不像那個蛇蠍心腸的畜生,就這麼一邊盯著我看,一邊手起刀落的折磨我,還覺不夠盡興……咳咳,我是昆侖派的掌教真人,被仇家以詭計擄劫到此。他在多年前就是個奸險惡徒,我不過仗義出手,替正道除害,本來以為他早就死了,誰知道,這家夥命大……”
玄霜順著他意思道:“是,禍害遺千年。”那人聽他回答,十分滿意,咳嗽兩聲道:“他不僅全無悔意,反而惱我搶了他的掌門位子,懷恨在心,用種種慘無人道的手段折辱於我。請小兄弟開恩,救我離開,他日我必當重酬。”
玄霜幹笑道:“還是免了,現在看你連自身都難保,我當你是菩薩,也還是先等過了江再說,行吧?”
那人情緒一陣激動,高聲道:“你看不起我?當年我出任昆侖派掌門,繼位大典何等隆重!賓客盈門,人人奉有大禮,賀我與天地同壽,你以為我沒有威風過?我……我的武功,可不是吹的,在英雄大會上,大顯身手,博得滿場喝彩,要不是那個仇家用毒針暗算,我滿有把握拿下第一,後來……”
玄霜看他癱在地上奄奄一息,還在吹噓當年榮耀,幹笑道:“得了吧,你的武功要真是那麼高強,還有誰能把你弄成這樣?昆侖派又不是什麼大派,掌教也就算了,還要再加‘真人’二字,可有點名不副實……”
那人怒道:“我的武功就算稱不上天下第一,也絕不比那畜生差!說過了,敵暗我明,是他用奸計害我!”玄霜蹲得雙腿發麻,盤膝坐下,道:“好,我就聽你說說故事。”
那人氣得頭腦發暈,但想這小孩是自己逃生的唯一指望,還不敢對他翻臉,平穩了呼吸,道:“我叫梁越,出身於點蒼派,跟你提過的那個仇家……他叫陸黔。這惡人的名字本來沒必要提,隻為了敘述方便些。”玄霜早將他身份猜出些眉目,如今聽他親口自承,也沒怎麼驚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梁越續道:“與他結仇的經過,不用細說。單說前幾天,我在昆侖山頂,和眾弟子商議,舉辦我出任掌教的六周年慶典之事。這時有幾個使者前來拜山,自稱是華山派門人。我所列請柬中,原就有華山一份,來得正好,免得我們多跑一趟,於是我就吩咐擺宴招待。
席上那幾人沒多寒暄,直言山門中出了大事,魔教複出,派妖人進犯,孟掌門力抗強徒不敵,身負重傷,想請昆侖看在兩派多年交情,援手相救。時間緊迫,我匆匆交待了弟子,先隨著他們下山趕路。
起初方向一致,還沒看出什麼來,走了幾日,我才覺出異常。那華山我也不是沒去過,他們帶的路卻似是恰好岔開,要說是內部弟子,曉得些捷徑,最多作用在自家山門,但西嶽太華山四通八達,絕無有便路而外人不知之理。
我也是藝高人膽大,表麵沒露出一絲破綻,隻在暗中加倍留神。經一處城鎮,我尋了個機會,向店家探聽華山近況,得知本無此事。我這可確定了他們不懷好意,此時行路已與目的背道而馳,我奇怪這究竟是打什麼陰謀,連催促言語也不再講,任由他領路。”
玄霜道:“你就不擔心他們是調虎離山,先將你騙離昆侖,趁機進襲?”梁越微感慚愧,道:“這個……當時確是沒想到,就覺自己地位遠遠高出眾弟子,這些匪徒既牽製了我,必無興趣跟那群小輩為難。”玄霜歎道:“我怎麼覺得,昆侖派有些可憐,攤上你這個半路掌門人,倒像是後娘養的孩子。”
梁越咳嗽幾聲,道:“別說了,那不是重點。我們一行人又趕過幾日的路,在一間小飯館中打尖,你知道,在江湖中想探聽消息,這些地方可是首選。我們正切了幾斤羊肉下酒,就聽鄰座一桌在談論華山派近日間遭逢慘禍,魔教妖徒攻山,孟掌門也受了傷,嚷嚷的很大聲音,滿飯館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越聽越驚,這些說法和那幾個使者說的很像,問題就出在這兒了,聽話裏意思,此事是近日突發,然而那幾人早在多天前就已趕來昆侖,當時絕沒可能得到信兒。他們詳知此事,難道與魔教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