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擺手道:“不忙,我在宮裏就是個小人物,也不過是生來命好,福親王哪屑得正臉瞧我一眼?我這麼巴巴地趕去投靠,極類趨炎附勢,就算是王爺開恩收下我,也不會重用。因此小弟有個小算計,等我先給他立下幾樁大功,有憑依在手,才好體現出一片赤誠。好比這次,給上官耀華全身套上枷鎖,就是大好機會。所謂驚喜,都是事前保密得夠好。小弟請各位大哥幫一個忙,日後咱們有共事之機,少不了有更多好處孝敬,可千萬別在這緊要關頭,給我挖下個陷阱啊?”
眾死士喜得眉開眼笑,而當初跟著玄霜的一群則若有所失。玄霜看出這些貪財之人心思,把手一揮,笑道:“我剛才說什麼來著?輸了錢算我的,贏了錢大家平分。我再沒用,到底還是個阿哥,說好的話怎能不算?你們都去取吧。”
這一邊的死士也笑逐顏開,爭搶著撲了上去。玄霜笑道:“慢點兒,這些銀票,夠大家平分的了,誰也不會吃虧。別為這點錢傷了兄弟和氣。”
一個死士含糊應道:“貝勒爺待我們夠仗義,我們今後也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你。往後在這宮裏,我們就隻認您和福親王二位主子。”說著話也忙於爭搶桌上銀票。
眾人臉上都是一副撿到了大便宜的驚喜神色。甚或還有人想,小孩子好騙,日後即使他當了皇帝,也還能這麼時不時地大宰一筆,盡可成為生財之道。
按說死士個性原該冷酷無情,外物不亂寸心。然而這幾人早被福親王安插進宮,與宮裏一群不成材的真正侍衛廝混久了,雖仍聽從福親王命令,但平素也尤為注重享樂,都將玄霜看成了狠宰一票的冤大頭。
玄霜倚在桌邊,眉眼含笑,也正暗自欣喜。雙方相互算計一番,最終各取所需,都恨不得這喝酒賭錢的美事,平日裏多來個幾趟。
送走了那幾人,玄霜先是獨自在房裏歡呼雀躍,左右無人瞧見,對他的沉穩形象也無大礙。心道:“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就是爺的本事了。還得趕緊告訴他這個消息。”
笑過許久,雙腿忽地一軟,跌在身後一張寬椅上。這一摔,連頭腦也摔得清醒許多,盤算著:“不對,我不能跟他實話實說……他現在像救命稻草一樣抓著我,無非是擔心自己性命不保。要是給他知道,福親王本就無意殺他,危機感一除,還怎願再跟著我?不過……即使騙了他……此事苦無對證,也不會教他得知,再來怪罪我……這都是出於善意,那老狐狸現在說不殺,他的臉說變就變,誰知將來又能想出什麼歹毒計劃來?宮廷爭鬥,即是至親骨肉也能犧牲,何況是個撿來的義子?最起碼,我是真心要同他合作的……”
沒用多久,這主意在腦中迅速成型,便算打定。這才長抒一口氣,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著。隻覺口幹舌燥,以往極苦的茶水從不若今日美味。胳膊酸得幾乎抬不起來,身子剛伏在桌上,立即癱軟成了一團爛泥。
手指輕輕刮著茶杯上的紋路,歎道:“想不到做個粗人有這麼累?幸虧我一生下來就是養尊處優的皇子,否則給我去受這種苦,一時半刻都吃不消啊。唉,看來講話還是規規矩矩的才好,人家聽著舒服,你自己也不吃力。”這時才終於覺得,宮中煩瑣的規矩也沒什麼討厭。
玄霜為避嫌,苦候了半個多月,其間麵上也不敢露出歡欣之色。他是最近才入了好大喜功一流,這一類人即使尋常無事,也要杜撰幾樁功勞來加諸自身,更何況是實有功勞而強要隱瞞?最難過的則是與上官耀華在一起時,每等他詢問,臉上都得裝出副羞愧之相,推說辦事不力,還沒能撬開他們的嘴。
上官耀華起先還安慰幾句,表示自己也知此事不易,難為他了。玄霜見著他眼中憐憫、不屑混雜的神色,幾次衝動著想說了出來,每次都是強行忍住。再拖將下去,怕是遲早將有一日,連內傷也要憋了出來。
到得最後,上官耀華本就不是個有耐性之人,一見他滿含抱歉的眼神,就知道他又辦砸了,終於不耐道:“算了,算了,死士的話要是能給你這個小孩子輕易套出來,也不配做死士,早就成了真正的死屍。你也不必再為我浪費時間了,兵來將擋,即使福親王想殺我,也沒那麼容易取我性命。”
玄霜這一次忍得最為艱難,心想:“不知你究竟以為我能力不足,還是並未盡心?”但這兩種假設,任憑哪一種都是他無法接受。最終還是因一時衝動,打消了原本拖上個幾月的決心,到第二天就翻箱倒櫃,找出一大堆金銀珠寶,全用一個小包袱裹了,紮緊後外觀倒比實際更顯得鼓鼓囊囊。
興高采烈的來到王府,卻被侍衛告知,福親王恰好出門會客去了。玄霜大是沮喪,而一等轉過個拐角,氣勢“呼”的一下,又全躥了上來。遠遠望著王府建築,自語道:“上官耀華,我不會讓你看扁的。我玄霜不是個窩囊廢。”
於是第二天仍舊鍥而不舍,繼續登門拜訪。福親王早聽侍衛稟報,前一日淩貝勒前來求見一事,因此特意推了旁務,在府上恭候。見他前來,便帶同上官耀華,親自將其延至府內。玄霜不向上官耀華多看一眼,臉上神色謙恭肅然,施禮道:“小侄見過福親王、承王爺。二位世叔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