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塵道:“那倒不是。他訓練我時,極為嚴格。小的時候我也像你這樣,心存怨恨。但等我長大些,才知道那其實極有好處。外界將我傳得神乎其神,說什麼出道以來,身經百戰,從來未嚐一敗。放在這以後,的確不假。但在我成名之前,功力尚有不足,就被先教主派遣著多方征討。大大小小的傷,也不知受過多少,隻不過從來沒人知道罷了。最嚴重的一次,還是與那位天刀尊主爭奪血護印,給他一刀從前胸砍到後背,當場就暈了過去。後來不知怎般運數,竟然還能活下來。但我從未受過這等挫敗,當時既有好勝之心,又有複仇心思作祟,於是等到日後功力有成,便重新回去找他。他起初沒將我這個手下敗將放在心上,不過最後,仍舊是我一雪前恥。就連刀橫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敗給我。說來可笑,我與天刀尊主這兩次戰鬥,第一次的慘敗無人知曉,反而是第二次得勝,大家都稱,是我一舉挫敗了天刀尊主。有時不大符實的名聲,也就是這樣堆砌起來的。”
玄霜幹笑道:“如果他知道,他當時是敗在了日後天下第一的七煞聖君手下,便死也不枉了。”
江冽塵微微冷笑,雖然麵上不表,但聽了他這句稱讚,似乎也頗為受用。隨即麵色又轉陰冷,道:“你隻是個從小養在蜜罐裏,沒真正吃過苦的小鬼,又怎能理解武學真諦?好比你就從未體驗過,與對手不死不休的決戰。你和他,兩人中隻能活一個,因此所有努力,便是為了置對方於死地。”
玄霜道:“我不明白。比武不就是互相切磋技藝麼?何必那麼嚴重?”
江冽塵道:“那就是了,如果你隻抱著這等心態與人較量,就不可能有所提升。真正的強者,是在屠殺中踩著別人的屍體向上爬。我給你說個故事,當年先教主每隔幾個月,便要進行一次遊戲。把教中下屬分兩人一組,關到密室中,讓他們自相殘殺。最終必須有一人倒下,另一人才能活下來。如果超過時限,比武仍未分出勝負,那就兩人一起處死。他們為了活命,隻能盡最大力來殺死對方。那都是平時一起搭檔練武的同伴,此時此刻,卻要成為不共戴天的敵人。因此祭影教中的人是不該有任何感情的。隻有無情,才能在此時不受任何束縛。什麼仁者無敵,強者才算無敵。沒有感情的強者,則是真正的無敵。”
玄霜道:“但若是毫無感情,隻有一具會動的軀殼,活得豈不是太空虛?那樣的生命,根本就不完整。你們那個先教主,就完全沒有一點溫情麼?”
江冽塵道:“不錯,他的確全無為人常情。在他眼裏,我們不過是他一手養大,給他殺人的工具。既然是工具,隻要懂得執行命令就夠了,是用不著有什麼感情的。即使我身為教中少主,每次進行那修羅遊戲之時,也不能例外。”
玄霜皺眉道:“你不是他最器重的人才麼?怎麼,他倒也舍得?”
江冽塵冷笑道:“有什麼舍不得?我這個少主,在教中雖有點權力,但也翻不到他頭上去。唯一的特點,便是所受訓練較旁人更為嚴酷。如果連任一位尋常下屬也打不過,反給對方殺死,那我還怎配做他的棋子?他對我有足夠的信心,也得以完全放心。”而他敢有此自信,還有另一條不為人知的理由。
當年紮薩克圖抱著調包後的小皇子逃出皇宮,將他寄養在一戶農家,為的便是待得神功大成之日,利用他來發泄心頭憤懣。
盡管努爾哈赤死得早,但凡要想到,他曾下令殺死自己和兄長,權威大展。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的兒子經自己養育,成了一條處處以他為主,由他隨意驅策的狗,最後再吩咐這孩子除滅大清。努爾哈赤身為開朝太祖,便要他在地下親見,所開創的霸業盡成一場煙雲,這一切的禍根,還是源於他的小兒子所為,令他在地底仍然不得閉眼。
這計劃居心歹毒,而紮薩克圖逃亡多年,始終是憑著心中仇恨及這一股信念苦撐。他做夢也想不到,其中竟會生出偷梁換柱之變,苦心養大的孩子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野種,對他而言,諷刺何等之深?這才因一時怒火攻心,失卻先機。最終步步落空,慘死在自己編造的一場千秋大夢中。
江冽塵幼年之時,對他這一係列複雜陰謀並不盡知,隻不過聽聞那個寄養在家中的孩子是個小皇子,而那神秘人對他如此上心,必然關係匪淺。此後假冒著他身份,跟隨在紮薩克圖身邊,有時說話行事肆無忌憚,正因相信,他要麼是真正疼愛自己,要麼就是對自己另有大計,卻一定不會輕易殺他。
但他初習武藝時,表現得極為謙恭賣力,自不會傻到去惹惱教主。直等日後自忖功力超群,有意篡位,對他的態度也就一落千丈,那又是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