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三十二之長歎(1 / 2)

順治長歎一聲,道:“這可要難倒朕了。朕也知道,現在外頭風言風語,傳得極為嚴重,分明是捕風捉影之事,偏能給他們說得有板有眼。但朕其實從未有意改詔,不僅是為遵守與韻貴妃的承諾,也是因為玄霜著實當得起這個座椅。隻不過我漸漸覺得,他對於長久滯留於貝勒之位,很是不滿。朕也由此覺得,他的個性還並非最佳,偶爾未免偏激太甚。暫時不立太子,是為了能讓他多磨練些時,但這位子一直便是給他留著的。朕也不知最初的謠言是如何出現,宮中向來是一傳十,十傳百,竟至……”

福親王寬慰道:“皇上要往好處想想,要不是為此,您還看不清淩貝勒的真實麵目。假如貿然將皇位傳了給他,日後隻怕會後悔莫及。”

順治麵有憂容道:“以前看準了玄霜,也就從未再加深想。實則在朕的眾位皇子中,仔細選來,沒一個及得上他。倉促之間,又立誰為太子的好?”

福親王淡淡一笑,道:“既然要做,就做得徹底些。皇上索性選個最差勁的,淩貝勒一見差距如此之大,心中必定不服。到時才會頓失耐性,一意造反。如此行事另有個好處,淩貝勒是您的親生兒子,將來即使不立儲君,也能封上個親王當當,手中權力同樣不小。隻要他還有未死賊心,對咱們就仍是心腹大患。不如趁此機會,借得他謀反之名,革兵權、削封號,再遣入宗人府思過,就可徹底免除禍患。同時,攝政王正有意栽培他,為的是日後加以利用,這樣做無異於斷去攝政王一臂,與您擺脫其操縱大有益處。”

順治輕哼一聲,道:“有些事即使想得到,也不一定做得出。但你考慮過沒有,君無戲言,假如任選一名庸才上位,日後處理了玄霜,也不能就反臉不認。到時他做得皇帝,事事不通,大清江山豈不要毀在了他手上?到時,朕同樣是罪人。”

福親王淡淡一笑,想著事況進展究竟仍是如自己所料,心懷大暢。聽順治語氣,顯然對此已動了些心思,隻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保證。語速緩慢的勸道:“沒有昏庸無能的君主,隻有輔佐不當的臣下。等皇上另行立儲,臣等一幹舊部也必將竭盡全力相輔。大清的江山社稷,乃為祖宗福蔭庇佑著,必能長盛不衰。這人選麼——”

勸人時該當講求技巧,若是如連珠炮般甩出話來,對方最多給唬得一愣一愣,事後對你說了什麼,根本全無印象。尤其諫於一國之君,更加不可如此。抱定模棱兩可的態度,慢條斯理,簡言細語,再時刻留些餘地,暗示最終決策之權仍是在他。此時意見往往能受采納,斷斷不該強要將他說服。

福親王勸諫的多了,漸漸摸清此中規律,很多時也不過是代皇上將遲疑難決的心裏話說出來。是以他久駐官場,長年順風順水,頗受曆代皇帝器重,正緣於此。

順治皺了皺眉,起身在室內緩步而行。他即是一時動怒,說出幾句氣話,但還指望著能從玄霜身上教導入手。

眾皇子中,他不能不說確是有所偏愛。連年以來,最大的心血和栽培之力,還是花來看顧著玄霜,也常要他以一國之君的規矩,嚴於律己。先不提尋常言行中,便就時常潛移默化的暗示傳位之意。就說當著他和韻貴妃的麵,甚至在沈家祠堂,也是親口應承過的。

後來心意有變,恰好趕上各地匪患加劇,起義軍也是處處拔地而起,疲於應對國務,恰好假此因頭,將敕立太子一事暫時拖了下去。如若真依福親王之議,到時各項俗成事宜亦必將有所變動。朝堂紛亂之際,再值內憂外患,暗懷心思之人正可渾水摸魚。還真不敢輕易下這等重大決策。

況且就算查清屬實,得知自己的兒子將他當做仇人,也不是一件開心事。這閑亂遊走,一來是為整理思緒,二來也是為不必與福親王麵麵相對,須得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過得許久,好不容易想出個借口,道:“朕熟讀漢人史書,當年三國戰亂之時,以諸葛孔明何等經天緯地之才,尚自扶不起一個後主劉阿鬥,其他人又濟得什麼用?此事關係重大,朕得妥善考慮一番,福親王先請回吧。”

福親王道:“皇上——”也從椅上站起,跨前了一步,還待再勸。須知打鐵得趁熱,他已將事理講明到了這一步,如果皇上顧全大局,就應按自己所言行事。假如仍是猶豫難決,便說明心中仍難割舍父子親情。稍後給他自行設想,隻怕他一時心軟,又擱置下來。則自己一番苦心勸說,自不免都白費了。

這時門外忽然有個太監來報,李大人求見皇上。順治心下正煩,隨手一揮,道:“不見!去打發了他,告訴他朕正忙著。”隨後餘光瞥見背後的福親王,方覺後悔。這一趕走了李亦傑,旁邊還有個更難應付的腳色等著,他勢必又將追議改詔一事,迫得自己為難已極。

雖說避得了一時,終究避不了一世,但能暫將今日局麵應付過去也好。說不定過得幾日,腦中開闊了不少,能拿出個主意來。剛欲轉口延入,那太監帶些慌亂的稟報道:“可是……李大人說,終於有了淩貝勒的消息,正急於向皇上報喜。”順治聞之大悅,道:“那還愣著幹什麼?快請!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