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時日一長,願望逐漸高漲,想到夏笙循對他的親熱,始終是如同陌生人間逐漸培養起來的熟絡,已覺難以忍受。在心裏,他也曾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認回師妹是一回事,但卻絕非強奪原翼之妻,人以義氣為先,情愛次之,安能本末倒置?
另一方麵,他卻另有了個深重困惑:他愛的分明是沈世韻,已深愛六年,從未動搖。可如今與她相處,卻再沒了往日臉紅心跳之感,有的隻是滿腔拘束,又或是因不滿而起的憤慨。
相反,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在夏笙循麵前處處碰壁,對她的興趣日漸濃厚。每日裏最歡心期盼之事,也成了到原翼家中拜訪,與她鬥智鬥勇,任意一語間都設下陷阱,隻等她踩入圈套。
而夏笙循極是聰明,連半點破綻也不曾露,始終保持著初見時的恬靜。這份聰慧,也令李亦傑反複回想起南宮雪。但他所見過的女子,大都才貌雙全,據此尚難於輕言推斷。
除去在宮外,李亦傑在吟雪宮的日子則是愁苦無盡,除皇上偶爾召見外,每日裏盡是借酒澆愁。同陸黔廝混得久了,逐漸成為極要好的酒肉朋友。酒後吐真言,有不少掏心窩子的話都是講了給他聽。有關夏笙循之事,隱瞞許久,一直盼能以一己之力拿下。到得再也扛不住之時,終於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
陸黔聽罷,沉默了半晌,笑道:“李兄,你的口風還真是緊哪?這麼大的事,竟然連我也不告訴。怪不得皇上這麼信任你……”李亦傑心煩意亂,沒心思同他閑扯,斷然道:“少說風涼話。告訴我應該怎麼辦。你說那個姑娘,到底是不是雪兒?”
陸黔裝出一副老學究模樣,腦袋轉得幾轉,道:“鹵莽猜她不是麼,說不定她倒是的。”李亦傑喜道:“當真?”然而還不等他麵上的喜悅神情維持得一瞬,陸黔又道:“可鹵莽說她是麼,她倒也未必就是。”李亦傑麵色一沉,道:“你這句話說了,還不是等於沒說?你是成心拿我消遣來了?”
陸黔笑道:“瞧,李兄,顯出小人的一麵來了吧?你看,就連你親眼見過夏笙循,還跟她說過那許多句話,尚且不能確定。我可是從沒接觸過這位姑娘,隻聽你口頭轉述,便要我憑著感覺,輕易推斷出來。說假話吧,是對不住你;說真話吧,我又實在不能斷言。瞧,你這不是存心叫我為難?”
李亦傑聽他話意,分明是拐著彎兒,要自己帶他去見夏笙循,對此實在不願,私心裏希望南宮雪的秘密隻有自己一人知道。
陸黔見他不語,便知他心裏正自兩方交戰,趁機循循善誘,道:“李兄,我這可是在幫你。我去以後,先不用說什麼話,假如夏姑娘果然便是雪兒,你知道,雖然我一直不肯承認,但雪兒心裏恨我,每次見到我,總是有些別扭。咱們這去探望夏姑娘,且看她是什麼反應?到時我會一直盯著她,隻要她神態稍有反常,我一定能覺察得出。至少先認準她的身份,她在明,咱們退居於暗,情勢反而有利得多。李兄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亦傑明知陸黔對南宮雪賊心不死,自己又是從不讚同這一段情事。本願是絕不想帶他去見夏笙循,但如今是主動求他幫忙,不便改悔,隻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陸黔登時歡天喜地,好像撿到了一個天大便宜。酒也不喝了,在旁翻出麵銅鏡,仔細整理起自己衣飾來。李亦傑又要暗叫懷疑,真不知帶他走這一趟,究竟正確與否。
兩人整頓完備,這便一齊出宮來到原翼府上。李亦傑給雙方引見了,又道:“冒昧打攪,實在過意不去……”
原翼笑道:“哪裏哪裏,每次李兄光臨,我這陋室中都如過節一般,可歡喜得很啊。正好,我今天確是多備了幾個小菜,如不嫌棄,就一起來用吧。哈哈,李兄,你還真會揀時機啊?”
李亦傑訕然一笑,沒等開口解釋,陸黔已從他身後繞了出來,極具熱情地握住原翼雙手,連聲道:“原公子,真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你可還記得我?”原翼笑道:“青天寨前大當家的,好大一份名頭,令人想忘也忘不掉。與你相比,我原某人才是無名小卒。”
陸黔連聲道:“哪裏的話。自赫圖阿拉一別,我心裏無時無刻不掛念著原公子。見到了你,才知武學之深邃無涯,而我所自以為精修處,還不過是外圍的一點皮毛,實不敢狂言通達大道。還想與原公子多做探討,解答心中疑竇……”原翼笑道:“不必客氣。陸寨主有什麼事拜托我,盡管直言無妨!”
陸黔尷尬一笑。這雖算不得赤裸裸的拆穿,然而其中語意辛辣,仍是刺得他極為不適。但他心態幾度受挫,早已“百煉成鋼”,對這幾句含譏帶諷之言已不放在心上,道:“到底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原公子,在下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不過咱兩個一見麵,未論交情,倒先來假模假樣的談論公事,未免太傷感情。那就留等待會兒飯桌上再說便是。”原翼道:“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