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原翼所料不錯。李亦傑經他擱在沙灘上,體內一股真氣緩緩流轉,不一會兒就將被封的穴道衝開,意識也終於恢複自主。身子仍有些疲軟乏力,強撐著站起,四麵環顧,眼前雖是個陌生地帶,卻盡可肯定,絕不是那豪華富麗的平家莊。
隻是平莊主將他作為最大賭注,也曾幾度揚言,要立即開辦大典,請他禪讓盟主之位,連宴請賓客觀禮的喜帖也各自派出,難道還會半途取消了不成?又或是南宮雪傳回情報,才使他回心轉意?
腦中亂作一團,無論如何,至少暫時獲得了自由,平家莊那個鬼地方,是再也不願回去了。唯恐耽擱一久,平莊主心緒又變,勉強望明路徑,先一步離開。而就在他蹤影剛隱沒不久,平莊主一行人便經由海中秘道,登上了岸。
李亦傑一路向北而行,真氣在行走間緩慢恢複。等他到了第一處城鎮時,體力大致又轉為生龍活虎,連自己也要驚異功力之深。向鎮上百姓打聽方位,買了一匹快馬,向遼東而去。所幸他雖給平家莊中人軟禁,身上一應什物卻未曾取去,否則連如今買馬,以及日後沿途住宿的銀兩,也拿不出了。
他本想先到京城複命,但一想到落在江冽塵手上、而今深入敵巢,生死不明的南宮雪,心頭好一陣擔憂,竟全然占據了其餘思想。這才臨時更改決定,有意到遼東武林盟總舵,向一幹同盟商議對策,定計解救南宮雪。反正自己已安然無恙,她也不必再勉強聽從平莊主號令。
雖說如此一來,難免背上個言而無信的惡名,恐怕一向規規矩矩的師妹也不會答應。但他卻實連一刻都不能多忍,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子隨時有性命之險,心裏疼痛得就如有把刀在割,到時縱使受盡唾罵,全由他一人來背便是。假如是南宮雪不肯離開,那即是用強將她打暈,也定要救她走。
主意打定,一路上快馬加鞭,直奔遼東。這與京城本是同一方向,到了太原一帶,心中曾稍存猶疑,隨後心頭一寒,暗道:“反正在他們眼裏,我也算不得什麼。任務成敗與否,都不會多惹褒貶,誰屑關心?”
不知過得幾日,途中數次更換馬匹,總算趕到了武林盟總舵。下馬之時,整個人大汗淋漓,猶如在水裏洗過一般,幾乎是從馬背上癱了下來。
幾名充當守衛的各派弟子提著長槍衝上前來,喝道:“你是什麼人?不許動!”李亦傑抬起頭,將麵前亂發撥到一旁,抹了抹臉上東一塊、西一塊沾遍的汙泥,道:“是我。”這一開口,才聽出自己聲音沙啞已極,看來這一趟奔波,遠比料想中狼狽得多。
一名弟子終於認出了李亦傑,叫道:“是盟主!見過盟主!”眾人初時還不相信,但等對著李亦傑多看幾眼,總算確證這個滿身泥濘的流浪漢的確是自家盟主。憋著心頭笑意,紛紛施禮。一人關切道:“盟主怎麼……弄成這副樣子?沿途遇上了敵人伏擊麼?”
自武林盟正式創立後,各地紛亂暴動已多半製服,會中成員多以勸降收編為主,對於執意頑抗的主子,則堅決剿滅。因此隊伍迅速壯大,唯一可正兒八經稱得“敵人”的,也隻有依然造孽不斷的七煞魔頭及其餘黨血煞教了。但以盟主功力,若是在與他交鋒間吃下這等大虧,不僅是他實力強盛,深不可測,對己方士氣也必將是個重大打擊。
李亦傑擺了擺手,見眾人對戰況如此上心,倒不敢承認是涉及兒女情長一事了。含糊應道:“不是,隻不過……在平家莊碰上些小麻煩,耽誤了一點時日。急於趕路,才無暇整頓裝束,讓各位見笑了。”
一眾弟子聽罷,神色登時都好看不少。雖不知他所說的“小麻煩”所指為何,但看他神情,想必是已然擺平。要知李亦傑辦事從不是半吊子,不會中途抽身而走,至於詳情,也就無人願去深究。
一名弟子道:“盟主趕路辛苦了,請到房中洗一洗澡,換一身幹淨衣服,再請大夥兒同來拜見盟主。”李亦傑心道:“待會兒還要請他們幫忙,同去相救雪兒。這副尊容,也確是無法見人。”於是不做他想,便隨著那弟子去了。
而他自是並無好生泡澡的興致,匆匆洗罷,立即趕了出來,與下屬相會。一名弟子道:“稟告盟主,前幾日有客到訪,聲稱等不到盟主,她就不走了。我們不知此人是友是敵,未敢擅動。好在這些天她除了獨自待在房中,不知鼓搗些什麼,也就不再幹其他事了,如此說來,大夥兒照常練劍,倒並未造成什麼不便。”
李亦傑一顆心提了起來,腦中盤旋的盡是“前幾日”“有客到訪”七字。推算時日,南宮雪到血煞教臥底也不短了,難道她身份真已被人拆穿,那人便是奉命帶噩耗來的?
難以壓抑這莫名恐懼,脫口罵道:“糊塗!往日裏是怎麼教你的?對於身份不明之人,怎可輕易放入總舵?萬一她是敵方遣派,到我營中收集情報來的,卻又如何?”自行發泄一通,也覺這一頓沒頭沒腦的責罵,那人吃得實在有些冤枉。放緩了語氣,道:“此人現在何處?”
還未等那弟子開口,身側各道目光齊往同一處射去。李亦傑也轉過了頭,就見道路盡處,立著個素衣女子,一襲白裙,長及曳地,卻也是一塵不染。麵上顯出種清新、淡雅,仿佛在汙濁的環境中,她就如同一株獨自綻放的蓮花般。那女子顯然已在旁等過許久,一接觸到李亦傑目光,麵上露出個淒楚的笑容,輕輕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