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塵殘忍一笑,而笑容中卻又有種少見的滿足,狀似苦盼多年的一份禮物終於握在了手中。而為使自己在期待中愈發興奮,故意先在腦中想象,延緩拆封之時。
見李亦傑麵色如死灰般慘白,柔聲續道:“你要是不記得了,本座盡可給你提一個醒。當初幾百斤火藥,徹底炸毀我祭影教根基。不過今天的數量,就我估算,遠遠不止幾百斤,甚至要論成倍計算。嗬,你也用不著用如此怨恨的眼神瞪著我,那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果你記性夠好,應該想得起來,本座曾經說過,你所加諸我一切的痛苦,有朝一日,我都會百倍千倍的奉還給你。今天,就是我的天時地利了。”
李亦傑不敢與他硬爭,咬牙道:“你……你到底是想怎樣?”口中發問,心裏卻早已猜到了那個必然結果。要說江冽塵為此目的,實是不惜小題大做,勞師動眾。
果然江冽塵道:“那群人於本座無足輕重,殺不殺都不打緊。本座條件不改,我就要你殺了南宮雪。隻要一劍刺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本座當場率眾下山走人,不來同你糾纏,你也不必再整日裏提心吊膽。你看如何?其實不管你動不動手,她都是個注定的死人。僅有的分別隻看這送葬隊伍,夠不夠壯大罷了。聰明如你,還想再做無謂的犧牲?”
李亦傑心中翻覆不定,第一次產生了幾分動搖,暗道:“雪兒待我恩重如山,除了師父,她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就算是拚上我的性命,也定要護她脫險。可是……可是我一人死不足惜,怎能連累那許多武林同道、好朋友陪著我們死?他們本來與此事毫不相幹,盡為全我之義,才無端被牽扯進來。我……怎可如此自私,竟然不做理會?雪兒固然重要,難道幾百條性命卻不重要?不……不……我身為武林盟主,身擔天下重責,不可這般厚此薄彼,成為遺臭萬年的罪人。我今日已然一敗塗地,是沒希望再同七煞魔頭相抗的了。可是通智大師不同,他是率領著眾人斬妖除魔的主心骨啊,無論如何,不能死在這裏……或是殺了雪兒之後,我也一死以謝,總不能讓他陰謀得逞便是……”
這麼想著,腦中已出現了自己揮刀刺死南宮雪,再握住血淋淋的匕首,捅入胸口的畫麵。這在從前,不論江冽塵再如何追逼,也是未曾考慮到的,情勢終於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轉變。或是因目睹華山派眾位師兄弟一一慘遭毒手,連自幼敬愛的師父也未能逃過一劫,屢遭重大打擊之下,他對這江湖,對這武林,已然心灰意冷。
這一邊還在天人交戰,南宮雪忽然叫道:“師兄,別聽他胡說八道!七煞魔頭,情勢若真如你所言,朝陽台儼然已成絕境,插翅難飛,那麼事後,你又如何脫身?想必以你高貴的身份,是不屑於同我們這群賤民死在一塊的吧?”
李亦傑一想確是如此,不禁為方才急得糊塗起來,竟有一時動念,打算與南宮雪同生共死之念羞慚不已。想必師妹也看出他此番猶豫,這才出聲開解。
江冽塵冷笑道:“毫無價值的問題,本座早已說過,同你們這群肉眼凡胎之輩不同。到時如何脫身,自有應對,輪不到你來操心。怎麼,你要是押上這點微薄籌碼,就想來同我賭這一局,本座也並不介意。”南宮雪僅是想到了這一點疑問,卻也並無萬全把握,真要同他性命相搏,還不敢冒此大險。
那邊圍觀者也站不住了,先前滿口大義凜然,聽得事關自身,都恨不得拒之於千裏之外。又似瞬間都倒台到了江冽塵一邊,七嘴八舌的勸道:“李盟主,您要女人,兄弟每天給你送上二十來個,個個標致,包您滿意,還怕少了這一個?”“是啊,華山派眾位朋友均已落難,要是南宮女俠真有情義,也該隨著大夥兒一塊……還請李盟主千萬替大家多做考慮,別再同他硬來。”
李亦傑聽著字字勸說,盡是自私自利之言。這一群小人,又怎配犧牲雪兒性命,來救他們逃出生天?通智閉目,低聲念佛,眾人中也僅他一人信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管周圍環境亂作了一鍋粥,都始終鎮定如恒。旁人倒也罷了,通智大師確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更令李亦傑難以取舍。
江冽塵有一點說得不假,他正是太重情義,對身邊的每一人都放不下,這才成為了他最大的弱點。江冽塵則是最早看穿,在他這弱點上大下功夫,果然每次都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至於為此死多少人,流多少血,隻有李亦傑才會痛苦,在他卻絕不會比看到地上爬過一隻螞蟻的反應更大。
顯然片刻之間,南宮雪也想到這種種利益交關,也做了與孟安英相同的決定。歎一口氣,道:“師兄,你還是聽他的,殺了我吧。”雖已抱定必死,話裏卻無畏懼,亦無哀痛,隻是一片淡然的平靜。仿佛早已看破了生死,無欲無求,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影響到她分毫。
李亦傑大驚失色,隻道自己的小算盤又給她看穿了。心底有幾個念頭是一回事,真要給人挑明了說出,卻極是尷尬,手忙腳亂的解釋道:“不不,雪兒,你別胡思亂想!我……我又怎會傷害你?”
南宮雪擺了擺手,止住他辯解之言,輕聲道:“師兄,若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我相信,你為了我,也定會做出同樣的事。就算是以我之命,換天下百姓的安定長存,則我二人也算死得其所。咱們可以死,卻不能連累了大家。希望之火不能熄滅,還須得有人繼續傳揚下去呢。七煞魔頭是專為我而來,殺不了我,他不會善罷甘休。僅有的辦法,就是我死。師兄,你殺了我吧,能死在你的劍下,我很知足,總比死在他手上,好得多了。你放心,我理解你的難處,現在又是我請你殺我,你不必良心受責,也不必擔憂旁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