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莊主聽著這一番話,並未立即開言反駁,顯然李亦傑總算說到了他心坎上,值得他加以深思了。他不開口,場中氣氛也始終僵持著。終於一陣微風拂過,原莊主也在風過後開了腔,道:“我又不是天下第一,難道是我對付不了的敵人,就注定束手無策了?何況對那樣的小子,用不著同他講江湖道義,大不了群起而攻之,也就是了。”
突然似是想起什麼一般,道:“如今江湖上,論兵力、論名望、地位,唯一有望與魔教抗衡的,或許也唯有當今朝廷。正好滿洲韃子侵略中原,有誌之士早已揭竿而起,有意肅清匪患,可不會因為時隔六年,就默許他們在中原的統治。如今利用這機會,咱們不妨就來個借力打力。這兩方現今同盟,想必也是如土雞瓦狗之流。自古立場不同,便隻會互相利用,不可能有真正的合作!隻要咱們尋個由頭,從中稍加挑撥,讓這兩方先一步鬥得你死我活……”
南宮雪插話道:“魔教與朝廷並非同盟,反而曆來便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此事根源,還要追溯到七年前,那時七煞魔頭還僅是魔教中的一名尋常殺手,奉先任教主之命,前赴各處作亂。為奪七煞至寶斷魂淚,出手滅無影山莊滿門。當今的韻貴妃正是沈氏遺孤,一心複仇,便在皇上耳邊鼓動,懇求為她做主。皇上耳根子軟,當時又偏寵於韻貴妃,魔教本來助陣有功,隻因皇上口風一變,即刻從忠臣轉為亂黨,舉國通緝。皇上做這一切,也不過是給韻貴妃看的。但沈世韻倒也真有毅力,憑著手中權勢,直到對……對殘煞星……加以擺布……”
一提起暗夜殞,麵上立即閃過紅暈。見原莊主目光審視般落在自己臉上,似乎想看出些什麼,驚了一跳,慌忙裝作不覺,續道:“直至最終剿滅魔教,此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一年前七煞魔頭東山再起,創辦血煞教,倒沒來尋朝廷的麻煩,隻在武林間大肆屠戮江湖人眾。皇上不能為他一人大動兵力,更何況各路將領也不肯為他私人恩怨所遣。他還要顧慮群臣顏麵,不能單為一個韻貴妃,鬧到朝野失衡。手中又無可用之兵,就說現今威風凜凜的八旗,又有幾人是真正歸他統領?另一方麵,他也想借血煞教,削弱起義者勢力,來一個坐收漁利,這一年才會如此縱容。至於皇上的兒子做了血煞教的副教主,則是他二人間的私怨,卻不是皇上派他臥底……這當中牽扯,複雜得很,一時半會也難以說清。”
原莊主雙手一拍,叫道:“說得不錯!那就更好辦了,等朝廷與魔教兩相殘殺,誰要想真正收拾掉對方,自己一邊也必將損兵折將。不過我倒盼望先將七煞小子滅了,剩下韃子兵幾個老弱病殘,咱們對付起來,那就容易得多了。”又轉頭問道:“亦傑,你以為如何?”
李亦傑沉吟半晌,道:“原莊主,這一件事,我已經想過許久。其實不論是漢人還是外邦異族,都是有好有壞。漢人中不也同樣出了七煞魔頭這等喪心病狂的失德敗類?反觀女真族呢?也同樣有些淳樸善良,向往和平的好人,隻因當權者手握重兵,圖謀奪權,這才發起爭戰。又或因覺得常年待遇不公,對漢人便有種本能的仇恨,每當攻克一座城池,便要屠殺泄憤,那也同樣是他們自以為逞威風的手段。因此我想……欲攘外,必先安內,七煞魔頭是罪無可赦,但滿洲人並沒有那麼壞,如果他們願意接受講和,咱們能不能就饒過他們,或是仍然認同他在朝中為官?滿洲實有不少才智卓絕之士,如能將心思用在正途,不愁難使國家長治久安。”
見南宮雪眼神有幾分怪異的瞧著他,心裏一動,忙道:“雪兒,你別誤會,我並不是因韻兒才為滿清求情,這些……都是我在宮中六年,最真切的體會。既然前明同樣腐朽,咱們為何不能接受新生政權?他們能夠在京師奪得一席之地,更在七年間占據中原的半壁江山,就必然有其過人之處。當今聖上,他並不是一個壞人,所考慮的還是使滿漢得能共和。誰又沒有做錯事的時候呢?他就算曾有不是,也是他那群臣下唆使他幹的。我同皇上……交情不錯,我能理解他的難處。其實真說起來,我同他還是一路人,好比我那個有名無實的武林盟主,情況也同他相似得很……這個……”
一麵大作手勢,結結巴巴的分說了一大通,見南宮雪臉上仍是掛著那副怪異的笑容,心頭更是大增慌亂,就差沒跪下來給她磕頭哀求了。
正在這尷尬萬分之際,南宮雪忽然“噗嗤”一笑,道:“師兄,你做的決定,我哪一次反對過?隻要是你認定的道路,盡管一直向前走下去便是,不必向我解釋的。”
李亦傑抓了抓頭皮,幹笑兩聲。原莊主讚道:“不錯,在我的立場,也是從來不願濫殺無辜。當年為了阿茵,一時糊塗,給江湖造成不小的損害,雖說我表麵不提,但那也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總想設法補償。不過華山派麼,現在簡直就如初生嬰兒般弱小,你要保護這僅存的一點血脈,這支隊伍是不能率領出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