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三十九之隱瞞(1 / 2)

沈世韻替他搬上座椅,道:“皇上先休息一下,臣妾找人給您設飲敬茶。”正要轉頭吩咐下去,順治揮手打斷道:“不用麻煩了。”等宮中眾侍女誠惶誠恐地退下,才在椅上坐了下來,道:“韻兒,朕早就知道,這一天終歸要來。朕也一直期盼著,能夠跟你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彼此再不須有任何隱瞞。”

沈世韻臉上略顯尷尬,繼而立刻恢複笑容,在順治對麵坐下,手中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茶,雙手在杯身反複摩擦,似乎是借它來暖手,同時笑道:“皇上想找臣妾聊天,真令人受寵若驚。那您還長年不到吟雪宮來休息?讓臣妾夜夜獨守空閨,望斷寒窗,心裏實在痛苦難言。”

見順治神情透出淡淡譏嘲,無意深論此事。她一向懂得察言觀色,緊跟著轉了話題,道:“皇上愁眉不展,想必仍在為政變煩惱麼?說起來,那些個忘恩負義的奸佞之輩,皇上待他們恩重如山,一路加官進爵,不斷提拔,才讓他們坐到今日地位。不知感恩也罷了,竟還要恩將仇報,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來,簡直天理難容!皇上別急,將來這些人定然一個都逃不脫製裁……”

順治猛然抬頭,注視著她深不見底的雙眼,淡淡一笑,道:“行了,你也不用賊喊捉賊了。那些人公然造反,看似是衝在最前頭的亂黨,其實還是受人利用。他們說穿了不過為一勇之夫,有勇無謀,背後若不是另有高人指點,怎能在短短數日內,布下這等精密之局?實在是麵麵俱到,將所有道路盡都封死,算準了朕渡不過這一劫,嗬……他們在暗處聚會,也不知是盤劃了多久。”

沈世韻強笑道:“皇上……您這是什麼意思?臣妾不明白?”順治道:“不明白?韻貴妃一向聰明伶俐,最能體察朕的心意,怎會連你也不明白?”這一句語帶雙關,沈世韻麵上有些掛不住,撫摸著茶杯的雙手已然迅速冷了下去,輕聲道:“恐怕皇上……是誤會了什麼吧?”

順治道:“朕誤會了六年,直到今日才真正清醒,看穿了在我麵前大表忠心之人,實則都是戴著怎樣的一副偽善麵具,剝開血肉,無一不是眼望皇位,眼中直冒紅光的吸血鬼。話說回來,要不是你再也等不及,提早行動,朕是怎麼也不會知道,原來在朕身邊,還有這樣一位足智多謀的高人。曾經你輔佐朕時,助朕坐穩了皇位,迅速平定群臣話柄,功勞顯著。卻不料這一切都是另有圖謀,你在暗地裏獨自布局,等到背叛起朕時,手段也是毫不含糊。隻恨晚生了幾百年,不然舊時那一句‘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的評語,定就非你莫屬。韻貴妃,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七年來,朕曾經了解你多少?你又對朕隱瞞了多少?到得今日,這一切,終於到了攤牌時分。你辛辛苦苦,布下這等恢弘死局,卻不急於取朕性命,或是我對你,仍有幾分未盡的利用價值?相信你們這一群唯利是圖之輩,不會為了對自己並無好處之事出力奔忙。那麼你究竟有什麼條件,盡管開出來吧。”

沈世韻聽他這一番言語,表情先由最初的錯愕轉為惶恐,片刻之後,終於逐漸鎮定下來。再過片刻,冷靜轉為深思,直到全然釋懷的陰狠。這種種情緒,說來複雜,卻也同樣是將局勢在她心頭權衡了一遍。

等順治的質問終於結束,沈世韻眸中一片死水無波,神情卻是頗為險惡猙獰,道:“既然皇上有意挑明,臣妾也就有話直說了。我要你交出傳國玉璽。”

這條件原在順治意料之中,隻是此刻聽來,盡含譏諷,又覺說不出的荒唐可笑。道:“你的目的,原來也跟外頭那些人一樣,他們果然是你手中擺布的棋子。……嗬,朕明白了。”

沈世韻不理他眼中深切的哀痛,身子略微前傾,迫切地盯著他瞧,要等他口中吐露玉璽的下落,此時連他的任何一處細微動作都不能放過。而順治眼中陰霾散盡,忽而淡然一笑,答出的是硬梆梆的三個字:“不可能。”

沈世韻臉色瞬間一變,或是尷尬於被人當麵拒絕,或是急於得到玉璽的焦急,扮出一如前時的溫和笑容,道:“皇上何苦如此決絕,還真是不留半點情麵呢?您明知以臣妾的手段,就算你不說,我也早晚都能得到,為何仍要給自己多討苦吃?你我之間,定需將彼此劃分鮮明不成?”

順治道:“玉璽是先皇的遺物。朕曾經在父皇靈前立過誓,印在人在,印亡人亡!”沉默片刻,又道:“朕承認,也許朕確實算不上什麼大有作為的皇帝,但隻須我活著一天,就絕不允許太祖爺辛苦打下的大清江山,落入外姓之手。”

沈世韻聽他說得堅決,雖抱以不屑,但她的原則卻是能軟則軟,絕不輕易將矛盾激化,柔聲道:“臣妾可是您的妻子啊,你我是夫妻,同體一心,難道在您眼裏,我一直便是外人麼?”

順治道:“你還敢同朕提這‘夫妻’二字?試問普天底下,還有比你我二人更同床異夢的夫妻沒有?這些年來你在宮中一手遮天,背著朕造下多少孽障,你自己最清楚,不用朕再從頭提醒了吧?朕初時封你為妃,宮中多少人嚴詞反對,說你來路不明,將來會是個禍國妖女。朕都沒有理會,看來眾卿說得並沒有錯,朕娶了你,是生平的錯事中,錯得最離譜的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