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不惑,但那一身栗色的皮膚讓他看上去健壯又精神抖擻。迪烈的身後跟著一名女子,或許是見慣了漢俘的下場,薛可蕊對在這個地方再次見到周采薇,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周采薇跟在迪烈的身後,濃妝豔抹,一身花團錦簇,她似乎比從前在馮府時更加光彩奪目了。比起薛可菁的婉轉嬌媚,周采薇更有一種霸氣外露的美,她肆無忌憚地綉蓄起了她原本濃長的眉,搭配那雙狐狸似的吊梢眼,竟透露出一股迫人的英氣。
周采薇高昂著頭,她的目光隻虛虛地在薛可蕊的臉上停留了那麼一瞬,便不著痕跡地再次挪開,依舊一副睥睨天下的傲然神色。
薛可蕊望著上首的周采薇有些神思惘然,這名被馮駕自青樓贖身出來的女子,曾經試圖勾引馮駕未果,被她趕出馮府不知去向。如今涼州淪陷,此女操持起舊業來,倒是如魚得水,竟一舉成為了契丹王的女人。
她或許是她們這群俘虜中最幸運的一個了吧……
薛可蕊在心底暗暗地想。
宴會在一派歌舞升平中開始,席間觥籌交錯,人語喧嘩。赤術恢複了往常的爽朗,他熱情洋溢地與自己的兄弟們說笑,畢恭畢敬的向上首的契丹王敬酒。
迪烈或許已經在私底下同赤術達成了某種協議,他們沒有再提薛可蕊,薛可蕊甚至不知道今晚她會在哪裏過夜。所以薛可蕊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她隻自顧自坐在赤術身邊默默地夾菜吃,連赤術盤子裏的菜都是他自己夾的。
直到耳畔響起薛可菁那慵懶又輕浮的聲音:“三妹,今日是你第一次見咱們高貴的可汗,你是不是應該也端起酒來,跟我一起向可汗敬一杯酒?”
薛可蕊回神,抬頭看見薛可菁那雙挑釁的眼,淡淡地說:
“不過被人俘虜的女奴,有什麼資格跟人敬酒?”
薛可蕊有身孕,她本就沒想過要向誰敬酒,更何況在她看來,在座的都是該下地獄的人,怎能可能給他們敬酒。薛可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激她喝酒,擺明了沒安好心。
薛可蕊隻是想把薛可菁攆開,薛可菁自然清楚,她怎會如此輕易就放棄,薛可菁口中輕笑:
“三妹如此妄自菲薄,就算不敬酒,也該端起酒壺去伺候可汗喝一盞吧。”
薛可蕊煩躁,正想回敬她要伺候她自己去。卻見薛可菁就那樣立在堂中央,大聲對著上首的契丹王說話:
“可汗在上,可菁的妹子薛可蕊對奴婢說,咱姐妹倆想給您敬酒,望可汗切莫推辭。”
話音剛落,便見上首的迪烈以手托腮望向了薛可蕊的方向。迪烈的眼中盡是玩味,他笑眯眯地點頭,口中回答著薛可菁的話,“你們能有此心,自是甚好。”眼睛卻看著薛可蕊,等著她向自己來敬酒。
薛可菁對赤驍的攀附,迪烈看在眼裏,在他心裏,像薛可菁這般“有眼力見”的女俘做他兒子的妾侍,他自然願意給她應有的厚待。隻是那薛可蕊……
迪烈的心裏充滿了期待,薛可蕊曾經與馮駕有過婚約,他很希望看見馮駕的女人被他們契丹人給馴服在身下,這不僅是對馮駕的侮辱,更是他契丹人的榮光!
薛可蕊沉默了一瞬,便直起身來。
給殺了自己家人的仇人敬酒,這讓薛可蕊心底對薛可菁的仇恨更加上了一層樓。可是眼下為自己的小命著想,薛可蕊依舊走到了堂中央,隻手端著茶盅,一隻手捧著自己的大肚子,顫顫巍巍地衝上首的迪烈跪下:
“可汗在上,奴婢薛可蕊因有孕在身,實在不好飲酒。今日便以茶代酒,祝願可汗聖體康泰,國運昌盛。”
說完,薛可蕊再不看上首的迪烈,隻抬起手中的茶杯,兀自咕咚一聲喝幹了,便默默地保持著初始的姿勢,垂首跪著,等迪烈呼她退下。
如此沒有誠意的敬酒,這讓觀者無不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