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的分數很高,但由於填報和春華一樣的誌願,僅僅與春華一起被座落在省城的一般大學錄取。很遺憾,春華沒有錄取到他所填報的專業,所以沒和子佩同班。但這已經足夠了,他們還是很興奮,各自拿著入學通知書,兩人相擁而泣。

老實說,春華哭著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光宗耀祖,成了全縣那年唯一被錄取的大學生。子佩是不算的,她隻是上海人,她被錄取那根本不算什麼。畢竟,她的親身父親是全國物理學界的權威,母親又是大學文學院的講師,這樣的出身,大概在娘胎裏也能將地主老財的數學帳算清楚,知道物理化學方程式促進農業生產的作用。高考那些簡單的題目,對她來說太簡單了。那麼子佩哭什麼呢,難道是因為她上了這樣的大學,不,她哭隻是因為能繼續和春華在一起,再也無須為回不回上海發愁了,就這麼簡單。

在大學裏,春華的能量得到最大的發揮,用子佩的話說來,就是一日千裏的進步著。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待人處事,特別是文學素養的進步。

春華在大學裏寫的詩,第一年還顯稚嫩,第二年就讓人刮目相看了,連子佩都自歎弗如。而第三年,他已經成為遠近聞名的學生詩人。他的詩,已經到處見諸報端和詩刊,成為眾多學生心目中的偶像。

那個時候,文學和詩歌在青年人心目中是神聖的,十幾年的思想封閉,使中國積聚於內心深處無法釋放的文學熱情,如火山一樣爆發了。

81年中國女排世錦賽奪冠時,大學組織了“學習女排、振興中華”的演講活動。黃春華眾望所歸地押台上陣,他飽含熱情地慷慨陳詞,那字字如鼓,句句如歌,把台下年輕的學生們聽得如癡如醉,最後,眾多學生高呼他的名字,良久才散。

那晚,黃春華如約到子佩身邊。

見子佩憂心忡忡的樣子,春華慌了,忙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對麵山上的姑娘,

你為誰放著群羊,

淚水濕透了你的衣裳,

你為什麼這樣悲傷?

山上這樣的荒涼,

草兒是這樣枯黃,

羊兒再沒有食糧,

主人的鞭兒舉起抽在我身上。”

子佩,你念這歌詞做什麼,這可不是萬惡的舊社會,沒人會剝削你的羊兒的。春華問。

子佩沒有理他,繼續念著她的歌詞:

“對麵山上的姑娘,

那黃昏風吹得好淒涼!

穿的是薄薄的衣裳,

你為什麼還不回村莊?

北風吹得我冰涼,

我願靠在羊兒身旁,

再也不願回村莊,

主人的屠刀閃亮亮要宰我的羊。”

本來,黃春華春風得意著找她來說演講的事情,見她哀毀骨立、悲天憫人的樣子,立時將豪情逸致扔到爪哇國去了,不住地問她哪地方不舒服。

春華,你能從這歌聽出什麼?

聽出什麼?你不是這樣考我的吧!

我問你,這首歌有關於你我,你能聽出什麼?

春華這下還真的被考住了,有關於你我,他自言自語百思不得其解著。

春華,將來,你如果成了將千萬寵愛集於一身的人物,那時,你會不會把我給忘了?

不會吧,你把我比作地主老財!

那隻是早晚的事!接著,子佩幽幽地說,我精心養育著的羊兒,遲早會被你宰殺的。你不知道,那麼多女同學深情地看著你,讓我很不舒服。我精心嗬護著的愛情的羊兒,遲早會死在你這個愛情的主人手裏。

子佩,你真多心,關於我們之間的愛情,主人永遠是你,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