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生沒在葉家吃飯,拿了戶口簿就走。
蕭心慈為自己一語之失有些懊悔,也沒再挽留,一直將她送到門外,見起了風,攏緊葉生大衣的領子,「下次記得帶他一起過來,阿姨親自給你做喜歡吃的。」
葉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那個女人,她渾渾噩噩地上了車,下山路上雪下得格外大,沒有焦點的雙目愣愣的看著外麵。漆黑夜色裡,車燈掃過的地方全是白雪皚皚的景象,一大團看不清顏色的雪花刮在車窗上,像是要刮進她眼裡般。
那雪花定是刮進了她眼裡,疼的她淚如雨下。
母親死的那年就是這個季節,也是這樣的晚上,下著一模一樣的大雪,躲在車內都渾身冰冷,整個人被放空了一切情緒。
手機又響了起來,一段輕柔的純音樂在安安靜靜的車內格外突兀。因為前方的一個彎道發生了車禍,葉生被堵在了山腰上,或許有一個小時了。
下山的路是條盤山公路,蜿蜒盤旋在這座山上,驟變的天氣和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讓一切都變得不安,司機再次看了看時間,打從在這裡堵了後,每隔十分鐘後鈴聲就響一次。
堵車是件令人焦躁不安的事,更何況還是寒冬臘月天裡。司機看了眼後座裡一動不動的女人,他好心提醒道,「葉小姐,你手機響了。」
葉生沒接也沒掛,就像是沒聽見,臉上的淚水沒斷過。直到音樂結束後不久,再次響起。
淚水蒙了眼,根本就看不清是誰打來的,接通後她聽不清對麵說了什麼,仿若被這場風雪剝奪了所有感官,了然一身無依無靠。
這個冬天真的好冷。
懷裡的戶口簿都被她捂熱了,葉生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她說,「謝徵,我如果回不來了,你怎麼辦。」
—五年前—
她站在謝家大院子門口,身上還穿著秋天的大風衣,吊牌都還沒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謝老爺子的車經過她身邊時撐了把傘給她,還問她要找誰。葉生剛下飛機就趕這兒來了,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替謝徵回他永遠回不了的家?
連空氣都在無孔不入的嘲諷著。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嘩啦啦地流個不停,最後跪在了地上。等醒過來時是在謝家的客房裡,她茫然地睜眼,隻希望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醒後謝徵會對她笑的一臉狡黠。
葉生抱著被子蜷縮在床上,一雙眼乾澀發痛,再也流不出淚。直到有人說她懷孕了,帶著憐憫的神情,問她要怎麼辦。
她從謝家逃走了,因為有個傭人提起了『打掉孩子』這四個字,她害怕自己連最後一點念想都會失去。
那一年她剛失去謝徵,失去了唯一的庇護和能依靠的力量,她不安她焦躁她甚至想過要死……哪怕是在她最熟悉的城市,也早就陌生了,她無比懷念S國喧囂的戰火和荒蕪的廢墟,沒有冬季沒有雪花,碧藍的蒼穹被硝煙燎成灰色,和謝徵在一起。
第二天,葉生就被找回了葉家。麵對曾經溫暖的家庭,看著父母喜淚交織的麵孔,葉生心裡的弦斷了,三年未見的父母早沒記憶裡的年輕,她出事後父母肯定是最難過的。葉生哭的很上心,心裡很疼很疼,與失去謝徵不一樣。
她就像是個走失的孩子,被拐賣了三四年後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隻是變得格外安靜,一雙因為削瘦顯得凹陷的眼沒有絲毫光芒,她經常把自己關在畫室,對過去的事情一字不提。
葉母擔心女兒心理上受了刺激,帶她去了醫院。
後來,麵對母親幾乎崩潰的臉色和尖銳的叫囂,她堅持要生下那個孩子,再後來……母親就沒了。
——
「葉生!」
淩晨兩點,葉生從那個夢魘醒來汗濕了後背。車窗外是張蒼白到泛青的臉,男人緊抿著唇,擰成結的眉下那雙死氣沉沉的眼讓葉生心頭一顫,徹底醒了過來。
她猛地拉開車門,漫天飛雪裡一頭紮進了他懷抱,死死地箍住他冒著冷氣的身軀。
值得的,隻要是謝徵,都是值得的。
男人身上的外套很硬,表麵凝了層薄冰似的,不柔軟更不溫暖。還沾著些雪花,遇熱即化,葉生任憑那冷冰冰的雪水滾進脖子裡,她渾然不知。
沒有問他是怎麼上來的,也沒去注意李天抹了把額頭鬆口氣的表情。她踮腳埋在他胸口,許久之後,隻說了一句,「想和你結個婚就這麼難嗎?」
她不知道,謝徵在聽完電話裡那句話後的心驚,更不知道再打過去時電話提示已關機的害怕,瘋了似的大半夜上山,被交通人員攔在山腳……腦海裡全是她那句『我如果回不來了,你怎麼辦』……
謝徵根本無法想像,她那句『你怎麼辦』,他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