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是呂儲的話……
許白想起他曾聽過呂益和呂儲的對話,兩個人秉持的立場完全不同,衡量事情的方式也覺不一樣。
呂益是個重利的人,對各個行為的利弊計算得很清楚,從來不做無用之舉,也不會冒無畏之失。
但呂儲卻恰恰相反,是個重義而輕利的人。尊君臣之禮,懂為臣之道,明是非之別,辯善惡之舉。仿佛是傳統道德教育之下,最完美的範本。功過得失從來不會以自己的利益為衡量,而是秉承著為臣為人的正直與秉性。
“恐怕呂二少爺當年出此決策,不是為了呂家的生意……”許白覺得自己可能會懂,“而是為了遏製官場行賄受賄的不正之風罷了。”
羅叔愣了一下。他是個商人,從來隻是考慮成本和營利,卻並未考慮過以另一種身份去揣測別人的做法。所以許白這麼說著,他便是不懂了。
許白見羅叔不在接話,便笑道:“請您說回開頭,綢莊大掌櫃管事是個怎麼回事?”
“這是這麼改了之後的一個弊端,”羅叔回過神來,說回了開始的話頭,“如果是工場的話,呂家可以統一管理。但私坊和綢商卻是呂家管不住的。這樣一來便形成了,一個大綢莊固定會有幾個供貨的綢商,他們之間的交易,隻能從大綢莊交上來的明帳去查,但暗地裏是什麼情況,卻無從知曉。”
“大綢莊拉攏著綢商,又管著小綢莊,越做越大,也越做越獨立。”羅叔有些無奈,“所以我這總管是無論如何也插手不了大綢莊的具體事宜的。反而是大綢莊,會以供貨為名向錢引鋪借貸,而借了又不還,虧了也不補,事情越弄越麻煩。”
許白仿佛察覺了什麼,“所以這便是一開始您不願回都城與我對峙的原因?”
羅叔冷不防被提起的舊賬噎了一下,眼珠子轉了轉,趕緊改口,“但這麼多年來也沒出過亂子,我想錢引鋪的掌櫃也是自有判斷。”
不知不覺間,對話變成了許白發問,羅叔回答的形式。許白對現在的情況漸漸明白了起來,“那便請您給我說說錢引鋪的事情罷。”
“錢引鋪主要做些給桑農放貸的生意。不過若是綢莊想擴大或者成立新綢莊,也會找錢引鋪借貸。”羅叔道:“所以綢莊和錢引鋪私下的關係,我這裏掌握得也不甚分明。”
許白點頭,“那麼王琛,王叔那邊是否也與錢引鋪有牽連?”他想起了當初購軍糧的事情,當時王琛便是動用了西南和中原的錢引鋪去遍開假交引的兌換點。
羅叔沒想到許白居然知道這麼多事,也便如實相告,“王琛那邊要給農民放貸,換糧引,需要錢引鋪子從中周轉。江南和東南的茶生意也要錢引鋪子打理。所以可以說,錢引鋪是呂家生意的中間環節。若是糧豐茶欠,則錢款需要從中原向東南移轉,若是茶豐糧欠,則是逆向而行。我們綢莊不做交引生意,所以相對穩定,沒有大虧大賺。”
“所以是不是可以說,綢莊與錢引鋪之間的關係,相比王琛和私茶那邊,要緊密得多?”許白問。方才照羅叔的話可以判斷出,涉及綢莊生意的錢引鋪子相較而言比較穩定,不需要涉外的錢財流通,所以他推測可能容易和大綢莊之間形成更為穩固的錢款的供應關係。
羅叔被許白的問話驚了一下。雖然他如實相告,但卻還未鞭辟入裏地分析綢莊和錢引鋪子的合作環節,這孩子便猜了個正著,想來呂三少爺信裏所寫的,所言並不虛。
“確是這樣。”羅叔承認,“每年的供貨放貸都有錢引鋪的參與,各地的錢引鋪多少都聽大綢莊調派,所以也是各自為政,互不通往來。他們每年報上來的帳,即使我覺得有問題,但那邊兩邊一串通,也查不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