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李執的話,“很快便會起風了,暴雨將至”。李執不是普通人,他在大災之年出現在呂家門口絕不是一個巧合,而把他引進呂家的,是自己。
是自己將李執留在了呂家,是自己當時護著他給了他留下來的機會……許白跌坐在地上,難道這一切的禍端,竟是自己引了過去?李執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何會拿著錕金的玉佩?許白後悔當時沒有聽李執把話說完,說明白,而急著將他趕走。
當時李執恐怕有將事情和盤托出的打算,但自己卻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樹倒猢猻散,李執也不知道在哪裏。
“少爺……”許白撫摸著他腳上的紅珊瑚的串子,握了一會兒,眼淚便掉了下來,“我不該跟你慪氣,不該把李執招進來,我對不起你……”
許白想到二人不歡而散的離別。當時他對呂益簡直氣到了極點,連話都不願多說,隻想以一個屬下的身份離開呂益的視線。但在江南獨自麵對各種利益糾葛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想要求助的,卻還是呂益。
那個他自幼便看著的背影,已長成了他心中的一棵參天的大樹,成了他靈魂歸屬的地方。他知道,怨歸怨,恨歸恨,他終究離不了他。
朝廷來了命令,將他和羅叔押送至都城候審。羅叔被壓上囚車的時候,麵色蒼白,瑟瑟發抖,短短幾天竟老了十歲。從先前鶴發童顏的精明樣子,變成了個蓬頭垢麵的糟老頭,與街上的乞丐也差不多了。
許白被帶上了枷鎖和腳鐐,那東西很沉,沉得幾乎要壓碎他的鎖骨。他瘦了,渾身髒汙,但精神卻並不差。因為他想著,終於能回都城了。
之前他心心念念想回去過中秋,卻未能成行,想過年,結果就被關押了起來。現在新年一過,要被遣送回京,成了他能回去的唯一一個途徑。
但回去能見著呂益嗎?會被責令與呂益對峙嗎?
在牢房裏的日子,一日三餐按時送達,有幹草也有棉被,過得並不算太差。這種黑暗的,隻能從縫隙裏透出些光亮的環境,使得他仿佛回到了幼時被人販子關起來的那段日子。那時候,呂益仿佛是黑暗中的光,照耀在他身上的時候,使得他從頭到腳都暖了起來。而這次也是,離開監牢的契機,還是呂益,所以他隻要想著有可能見到呂益,心裏便敞亮了起來。
“此番長途跋涉,我給羈押你們的兵卒也囑咐過了。這些手枷和腳鐐,出了餘杭地界便給你們取下來,在此之前,我還是要做個姿態的。”盧尚坤自始至終沒出現過,可能是怕遭記恨,隻派了盧翰禮來送行。
盧翰禮來抄家的時候雖然態度可憎,但並未在關押一事上大做文章。在要送犯人上京城的時候,還來送了個人情。不知是良心覺醒呢?還是從呂家的抄家之中得了不少好處呢?
“有勞盧公子了。”許白道:“羅叔年老體衰,還請押行的官兵手下留情,諒他是個老人家。”
盧翰禮歎了口氣,“說起來,你才是最無辜的。剛上任不滿一年,過去那些個貪汙和賄賂本與你無關,你倒替呂譙那小子背了個黑鍋。”
“沒有什麼冤不冤枉的。”許白的眼裏沒有委屈、不甘或者驚惶失措。從抄家那天到監牢關押的數日,一直到今日被戴著枷撩送上囚車之時,這個少年一直是一臉淡定的模樣,仿佛看透了世間萬事,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朝廷自有定奪。”
盧翰禮定睛看了看他,之前幾次說話都未必有這次眼對眼看得深刻,“如有機會,盧某倒是真心想跟許公子交個朋友。公子雖年幼,但談吐卻不俗,想必值得深交。”
“承蒙盧公子不棄。”許白無法合掌回禮,隻得欠了欠身子,那鐵鏈叮當作響,“若許某不死,二人還有緣再見,定當秉燭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