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第一次見麵不過五分鍾,榮思寰就跟自己提起了這麼深刻的話題,原以為先要拷問一下認識過程、誰追的誰、發展到哪一步之類的。

至少也要先聊聊戰狼和吳京啊!

榮思寰見他驚訝,又歎了口氣,說:“他應該給你說過吧,十二年前,他媽媽在東非出了意外,因為我沒有及時救援……被殺害了。”

這是他們父子之間最大的裂痕,誅心之痛,蕭肅整了整神色,道:“他提過,但我知道的不多……十二年前,那就是2017年?那時候他才七歲吧?”

“嗯,七歲。”榮思寰徑自打開桌上的白酒,給自己斟了一杯,又問蕭肅,“來點兒?”

蕭肅忙端起酒杯,榮思寰給他滿上,說:“我和榮銳的媽媽,因為雙方職業的緣故,一直聚少離多,那年榮銳剛上小學,他媽媽本想做完手頭的項目就找個高校轉教職,誰知道……最後一次出國,竟然沒能回來。”

榮銳的母親鄭菲,一直從事生物醫療方麵的研究,生了榮銳之後還一直堅持在科研一線,帶著小組滿世界的跑。因為榮銳一直是爺爺奶奶帶著,榮思寰兩口子也比較放心,所以孩子七歲之前他們一家三口每年待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超過兩個月。

2017年,榮銳上了小學,鄭菲開始考慮兒子的教育問題,於是向幾所高校遞了申請,打算穩定下來帶帶學生。六月末,東非一個醫療機構忽然發來邀請,說幾年前她跟進過的一個項目有了突破性進展,請她參與新一期的實地勘察。

這個項目鄭菲當初傾注了相當多的心血,驟然出現新進展,她自然非常激動,當即向上級申請出國考察,一方麵是為了懸而未決的項目,一方麵也算是給自己的科研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七月初,鄭菲踏上了飛往東非的旅程,半個月後,考察團所在的地區突發小規模暴動,成員分批撤退,又過了一周,噩耗傳來,鄭菲和同行的五名醫生一同遇難,被武裝分子殺害在一處山坳裏。

“當時我正在執行一項絕密任務。”榮思寰咂了一口酒,道,“我潛伏的觀測點,離小組遇害的地點非常近。那天晚上我躺在一棵大樹上,戴著夜視鏡,隱約看到南方出現了一顆求救信號彈……但我沒有趕過去。”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其實,那天我一直心存僥幸,告訴自己看錯了,或者那信號彈不是他媽媽發的——就在前一天,安全區還接收了一批那個考察團的幸存者,他們說團隊所有人都在往鯨湖方向撤退,而信號彈升起的地方是山區,和鯨湖在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可是,沒有僥幸。等我完成任務,回到安全區的時候,死亡通知已經發到我上級那兒了。”

榮思寰幹了一杯酒,長長地出了口氣,說:“所有人都對我說,這件事是意外,我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那顆信號彈是我老婆發的,明明考察團所有人都往鯨湖方向撤了,誰也沒想到他們的小隊會往相反的方向跑……後來連我自己都相信了,這一切隻是巧合,是命運……直到那一天,我兒子問了我一個問題。”

“他說,爸爸,如果你知道那是媽媽,知道是她臨死前發的信號彈,你會去救她嗎?”

榮思寰摩挲著酒杯邊沿,良久,道:“那天是下葬的日子,天氣特別熱,太陽像是要把人給烤化了。但榮銳堅持穿正裝,雪白的襯衫,黑色的小西裝,小臉一片冰冷,一滴汗都沒有。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麼黑,那麼亮,那麼冷……我說,不會。”

“我騙不了我自己了,我不會,因為我是個軍人。”榮思寰抹了把臉,說,“我這個兒子,才七歲,就把人心給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