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累成這樣了,卻還是又一次在半夜裏突然醒過來。
方晨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安靜得連一絲聲音都沒有,而且因為窗簾的遮光效果太好,屋子裏一片漆黑。
而她就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異常清醒。
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更加不是從惡夢中驚醒,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麼,幾乎是從十九歲那年的某一天開始,便時常會出現這種情況。
也不算是失眠,因為再過一會兒,她自然又會重新沉沉地睡過去。
沒有辦法解釋,就連醫生也隻能搖頭。
躺了一下,她還是起身倒了杯水,然後摸黑走到電腦前。
二十四小時都開著機,此刻摁了顯示屏的開關,屏幕立刻幽幽亮起來,熒光照在她的臉上,顯得皮膚更加素白柔和。
她打開郵箱,十指熟練地敲擊著鍵盤,開始寫信:
……我今天又醒了,醒之前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你。也許是太久沒有做關於你的夢了,其他的內容我都忘記了,就隻有你的臉是清晰的。
姐姐,我想你。
而記得過去,她似乎從不肯叫陸夕一聲姐姐。
郵件發送出去的時候,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的時間為淩晨兩點四十三分。
十分鍾之後,方晨回到床上,重新睡著了。
結果這一睡,便是直到大天亮。
小區附近又有新開的樓盤,很早便有施工的聲音隱約傳過來,單調沉悶持續不斷,業主委員會為此投訴抗議了許多次,最終卻也隻能以無奈的麵孔悻悻收場。
沒辦法,寸土寸金的今天,精明的開發商恨不得連一個角落都不放過,更何況這樣的黃金地段。
方晨拿被子蒙住頭,心中實在氣惱,又再迷糊了一會兒,結果等到睜開眼睛看到時間,這才陡然一驚。
明明正值隆冬,背後卻仿佛覆了一層薄薄的汗,有某種緊縮的涼意從後頸延伸至腦子裏。
手機裏原本是設了鬧鍾的,也不知怎麼的,今天竟然在睡夢中就將它關掉了,如今回想起來,卻連一絲印象都沒有。
果然,剛刷完牙,老李的電話便如催命般地打進來,劈頭就問:“你在哪兒?”
隨便洗了把臉,甚至連頭發都來不及梳,自然也沒化妝,她一邊穿鞋一邊說:“在路上,堵車。”
臨出門之前又看了眼周家榮的臥室,倒是關得緊緊的,想必還沒起床。
他是雷打不動的每天日上三杆才會出門,方晨有時很想不開,怎麼人與人之間就能差這麼多?
趕到現場的時候,老李已經拿了錄音筆隔著防盜鐵門在做采訪,她走上前去,正好看見被采訪的當事人滿臉氣憤,唾沫橫飛地指控:“……現在的那些奸商真沒一個好東西!這地方我們一家三代住了好幾十年了,憑什麼他們說拆就拆?讓我搬?門都沒有!……”
見到方晨靠近,那中年婦女稍微停了停,警惕而又狐疑地睨她:“你是什麼人?”
“記者。”方晨忙說,又指著老李:“我們是同事,這次專門來就城西開發拆遷問題做采訪的。您繼續說。”
“哦,你們記者可是社會的喉舌,可要替我們小老百姓說說話聲張正義!小姑娘你說,我們一家老小安安穩穩地住了這麼些年,我兩個女兒都是在這裏出生長大的,現在他們居然要把這兒拆掉,推土機都開到家門口來了,這讓我們以後怎麼辦?”
“開發商不是承諾會有賠償和補助嗎?等以後房子蓋好了,你們還是可以……”“那些都是沒影子的事兒!”婦女迅速截斷老李的話,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什麼賠償安置協議,這些奸商的話我可不信!別說我不信了,就連我家八十九歲的老奶奶都不信!反正我隻知道我們一家子在這裏住得好好的,要往哪兒搬去?不搬!誰來了也不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