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灣,季宅。
季眠回到家之後,孫醫生已經到了,客廳裏,孫醫生正和雲女士說著話,雲女士淡淡攏著眉頭,一副一籌莫展的模樣,但在見到季眠回來的那一刻,眉目之間的憂愁一掃而空:“阿眠回來了。”
雲女士挽起唇角,讓季眠坐在一側,問:“看看,還記不記得孫醫生?。”
季眠看到坐在對麵的孫醫生,是位看起來頗有資曆的醫生,身形清峭,他捧起杯茶,抿了一口,才撩起眼皮看向季眠,搖頭笑了笑,緩解尷尬:“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季公子還小,哪記得這些,再者,對於季公子而言,我來可不是什麼很好的回憶,記不得也正常。你就不要為難他了。”
孫醫生笑起來時眼角有淡淡細紋,法令紋也有些深。
季眠原本沒什麼印象,但見到孫醫生笑起來的這一刻,腦海裏才閃過一星半點的回憶,才緩緩拚湊成章。
那些記憶,那大概是原主父親車禍去世之後。
季長衛出車禍那天,原主也在車上,季長衛死命護住了原主,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搶救無效,但護在懷裏的原主安然無恙。
原主當時才六歲。
雲女士每天以淚洗麵,原主一直以為是自己害死了父親,如果不是有他在,季長衛本也不會傷得那麼重。從那天開始,原主開始經常做噩夢,幾天後開始發高燒。
雲女士還沒緩過勁來,就被原主的病情嚇得沒時間悲傷了,聯係了最好的醫生診治,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周,發燒倒是好了,但是季長衛的事卻仿佛成了原主的心魔,晚上經常做噩夢嚇醒,那時雲女士特意搬過來和原主睡一個屋都無濟於事。
雲女士多次安慰過原主,沒有人怪他,那種情況下,能活下來一個人已經是萬幸,但也無濟於事。
後來雲女士聯係了無數權威心理醫生來診治,孫醫生接手之後,原主的病情才慢慢好轉,但那個過程也折騰了大半年時間。
病情好轉之後,做噩夢的頻率少了,但偶爾情緒很差的時候,還是會整夜整夜睡不好覺,雲女士對季眠的飲食調理和用藥十分注意,隨著年紀增長,症狀也緩緩減輕。
但最近好像又嚴重了。
令季眠頭疼的是,雖然那些記憶,是屬於原主的,他自己也沒有經曆過,那些記憶對於他而言不痛不癢。
雖然這副身體的軀殼已經換了一個人,但那些不好的記憶帶來的後遺症卻要一直伴隨著季眠,季眠也沒有一點辦法。
季眠隻笑道:“還記得。”
孫醫生有些意外,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更好了,我們進入正題吧。”
“最近每天睡幾個小時?”
季眠道:“大概三個小時。”
“什麼時候又失眠加重的?”
季眠回想了一下,攏了攏眉:“記不清了,其實也不是最近吧。”
“不是很久之前就這樣了嗎。”
季眠說著,看了雲女士一眼,笑了笑,安慰道:“媽,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並沒有加重,你聽誰說的,我這不是好好的麼。”不知道雲依為什麼突然請孫醫生過來,還特意找了小時候為自己看心理疾病的醫生。
這讓他有一種很嚴重的錯覺。
但原主記憶裏並不隻是最近。
但似乎是季長衛去世之後,雲女士便對季眠的身體尤為上心,捧在手心也怕化了。這麼多年了,也很難改,所以季眠說得時候也覺得很無力。
一向溫柔知性的雲女士竟然被季眠一句調侃安慰的話說得怔了幾秒,但那抹怔愣也轉瞬即逝,她移開目光,快速回答道:“你還想瞞著我,是你親口給舒姨說了睡不好,舒姨擔心才告訴我的。”
季眠想了想,那天舒姨端了湯藥過來,他不知道那藥是什麼作用。
是為了套話來著,但沒想到舒姨轉頭就告訴雲依了。
然後雲依也沒有跟他溝通,轉頭就把孫醫生喊來了。
所以他身邊,不管是梁楨還是舒姨,在這件事情上,都是更聽雲依的話,胳膊肘明著向雲依那邊拐。
“你也別怪舒姨,這事兒瞞不過我。”雲女士聲音溫軟又又理直氣壯,“再說了定期檢查不也是為你的身體著想,檢查了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