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段(1 / 3)

敢聲張。

“在下姓賀,草字洗塵,無品小官。陛下登基時,我有幸得見聖顏, 故認得陛下。”賀洗塵一天之內連扯兩個謊, 暗自決定趕快回家, 免得敗壞口德。

魏璟從地上爬起來,拍掉手上的沙子,期期艾艾道:“今天、今天是賞櫻的最後一天,我就、想看一眼……我……我隻是……”

如果沒有當年那場政變,魏璟會是碌碌無為的王爺,偏居一隅,但平安無事。然而梁煜當權,不僅讓魏玠的命運劇變,也讓魏璟的處境微妙起來。時也運也,她的長姐命不該絕,重登大寶,而這位傀儡皇帝也走到了絕路。

雖說是被迫禪位,但魏璟畢竟是昭告過天下的皇帝,於情於理,她該是「太上皇」。

太上皇的日子可沒想象中好。魏璟被變相軟禁在宮城中一處偏僻的院落,魏玠的婚事臨近,宮內大修,便遷出來,住在一位故去王叔的府邸中。王府周圍滿是看守的護衛,明麵上說是保護,真實意圖,不言而喻。

魏璟被關在高高的城牆中,孤立無援,城牆外也沒有她可去的地方。她整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依靠魏玠的慈悲苟延殘喘,卻無時無刻都在等待她的耐心耗完、落下鍘刀的瞬間。隻有抄佛經才能讓她的心沉靜下來。

這天魏璟抄完佛經,屋外無人,她忽然生出去看一眼暮春的心思,糊裏糊塗地竟然平安無事地跑到這裏來。但到底還是遇到攔路虎。這隻老虎瀟灑落拓,頸上一串漆黑光澤的佛珠,衣襟腰間夾著雨濕的桃花瓣,倒像隻聲聞不彰、息影山林的隱虎。

魏璟估摸著賀洗塵是個溫和善良的好人,定了定心神,抓著他的衣袖哀求道:“你別說出去……”

她運氣好,賀洗塵還真是個好人。

賀洗塵歎了口氣:“賀某隨陛下去吧,若遇到變故,也有人打掩護。”他眼角餘光瞥見山下的燃城走近,隱晦地使了個眼色,一邊說道,“不過家仆等待已久,還讓我先去告知一聲。”

魏璟沒料到賀洗塵竟然舍命陪君子,畢竟和她沾上關係,等於挑釁魏玠的底線。她不知道,賀洗塵已經在魏玠的底線上蹦躂了好幾次,每次都撩著獅子須淩空而過,要不是獅子奈何不了這頭隱虎,恐怕早就暴起發難。

“喚我、「尺素」即可,我擔不起陛下的稱呼……我怕、怕連累你,賀大人應當知曉我的處境……”

小姑娘耷拉著眉眼,怯弱柔順,比起謝延那隻狡猾的混世魔頭,簡直惹人憐惜。賀洗塵不禁新奇地輕輕揉了下她的腦袋:“我倒怕是我連累你。”

魏璟瑟縮了一下,愣愣地伸手覆蓋在溫暖殘留的發頂。等賀洗塵跟燃城交代完一些事情,把從馬車拿出來的帷帽戴在她頭上,她才猛地驚醒,羞紅了臉:“我、我乃堂堂、堂堂一介女郎,你怎能……怎能如此無禮!”

賀洗塵疑惑地“啊?”了一聲,隨後恍然說道:“我無狀褻慢尺素,是賀某錯了。”他認錯認得幹脆利落,微微低下頭,沒有絲毫不悅輕率,反而鄭重而莊嚴。

魏璟卻越發局促,差點沒拔腿就跑。她接觸過的人不多,要麼如梁煜一般威勢驚人,要麼就是唯唯諾諾的內臣和麵無表情的侍衛,前者不屑於和她交流,後者不敢吱聲,她哪裏遇見過賀洗塵這樣的人。

說不知輕重,卻似乎隻是狂狷之士的灑脫舉止,無傷大雅。

說虛偽狡詐,又好像心懷坦蕩,光明磊落,郎朗如明月照人。

魏璟手忙腳亂地擦掉眼角的淚水,實乃她也不明白心中的感動從何而來,仿佛這一刻,賀洗塵隻為「尺素」而認的錯足以讓她悍不畏死地與之走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