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段(1 / 3)

局可以順勢而為,讓給小皇帝算計,如此一來虛與委蛇的小皇帝肯定不會打哈哈和稀泥,正好把之前僵持不下的整頓豪強部曲之事拿下來。

他把信交給燃城之後,便渾渾噩噩、大病三天。三天後上朝,王陵彈劾,幽禁府門。如今想來,還和看戲一樣。賀洗塵是戲台外的看客,也是戲裏的權臣。眾人皆以為那是一場「將相不和」,從刎頸之交走向陌路殊途的戲份,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家主,墨暈開了。”燃城忽然說道。

賀洗塵連忙提起筆尖,笑了笑又繼續亂七八糟寫下去。

寫的是那些一個個在時光中走散的友人的名字,或因生死,或因輪回,或因權,或因情……溫展鶴,盧霜,陸子元,施劍臣,東亭,丫頭,提爾,奈姬,小少爺……他蘸了蘸墨水,將王陵的名字寫在最後頭。

此事一出,賀洗塵更不能與庾渺見麵,要不恐怕也得累她遭人猜忌。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手中的筆提起又放下。

“道子!莫怕!吾信你!”

賀洗塵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好像觸電一般猛地把手裏的毛筆摔在紙上。

我靠!我靠……他心裏隻有這麼一句話,又聽得門外的人繼續喊道:“道子!吾友!吾信你!”

庾渺抱著從學生那裏借來的古琴,腳步堅定地來到大司馬府門前。禁衛頓時警惕地豎起長_槍,寒光凜冽的槍尖刺向麵無懼色的狂狷書生。她隻是無畏地冷笑出聲,席地而坐,無視周遭不過一尺之距的槍尖,定弦調音,猛然撥動琴弦。

山之巍巍,水之洋洋,一曲悠然灑脫《漁樵問答》 因心境激蕩,琴音粗獷,倒像衝鋒陷陣隻為友人的獨行劍客。

賀洗塵眨了眨眼睛,心中想道這他媽的舍命陪君子誰頂得住?旋即豁然而笑,雙袖一振,喝道:“燃城,拿我的簫來!”兩人不說話,隔著難以跨越的高牆,琴簫相和,默契十足。

巷口逐漸彙聚許多行人,庾渺也不慌,一曲畢,抱起古琴喊道:“梁隱樓!吾走了!”人群不由得被她凜然的氣勢所懾,紛紛讓出一條道路。

賀洗塵心中鬱結頓解,欣然笑出聲,轉頭對怔愣的檀石葉笑盈盈問:“再彈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

七天後,大司馬解禁,重回朝野。

九月,九品製正式廢除。

十一月,大雪,休沐。賀洗塵給王府裏的魏璟送了一籃子時興的糕點,正要走時,她推開門追了上來:“那段日子聽聞大司馬出事,我整日為賀郎抄佛經。隻是一直等不到親眼見你,故拖到現在。”

魏璟把手裏的《楞嚴經》《華嚴經》和《妙法蓮華經》塞到他懷中,不等他說話,又從後門鑽回王府。

調開守衛的燃城回來時,便見賀洗塵神色詫異,含笑望著手裏的佛經:“她知道我是大司馬,卻還願意與我相交……”

天空下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將鐵樹凍成銀花,隻有兩人手裏撐的紅傘是冰雪中唯一的顏色。長亭中無人送別,正是避雪的好地方。賀洗塵坐在石桌旁緩緩翻閱佛經,忽見空茫大雪中又來了一撐傘人。

遠道而來的撐傘人腳步微頓,隨後從容踏入亭中,揮落傘麵上的積雪,垂目叫道:“大司馬。”

“禦史丞。”賀洗塵亦泰然自若地回禮。

一人站一人坐,一人賞樹影上的薄雪,一人看秀麗的佛經小楷。

這場仿佛沒有盡頭的雪終於還是緩緩停了。王陵神色淡漠地目送賀洗塵的背影逐漸遠去,恍惚間似乎聽見冰冷的空氣中傳來一句話。

他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