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霍荇君的聲音裏充滿了驚訝與不信。

“你大母不過是個執賤役的優伶戲子罷了。她與乃祖之間的一夕露水姻緣而懷了為父。為父三歲的時候,她就病逝了。你祖父是個風流種子,整日在外,極少顧家。我到了霍家後,便由他的嫡妻照顧。嫡妻自有嫡子,對我自然不重視。那時,在平陽家中時,許多雜役我也是做過的。”霍光說到這裏,頓了頓,他看到女兒驚訝的神色,笑了笑,說道,“很難以置信嗎?我並不是你去病伯父唯一的異母弟弟,他路經平陽認父,卻隻帶了我回京。為什麼?無他,同是私生之子,同病相憐而已。”

“女兒還是第一次聽說。”霍荇君囁嚅道。

“平陽霍家雖然不是什麼顯赫高門,隻是一個小小縣吏,但家中也有幾戶附庸的奴婢。阿顯就是其中一家的女兒。為父到霍家時,恰好她出生。她從小就粘人,跟在我身後,片刻不離,就像我的小尾巴。”霍光似乎也陷入了對從前的回憶裏,他略有些感慨道,“後來,大哥英年早逝,我在長安舉步維艱。便在大哥故舊的介紹下,娶了你母親為妻,兩年後又生了你。而阿顯,她十六歲時從平陽逃出,千裏迢迢到長安投奔我。當時你母親有孕在身,便讓我收了她入房,也算是給平陽霍家一個交待,免了阿顯逃奴的罪名。我與她年少相識,相交於貧賤,所以情分才與他人不同,她這許多年來也是盡心盡力。你母親病危時,她亦是親奉湯藥,盡心服侍。她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你不要總是仗勢欺負她。”

聽到父親為霍顯說好話,霍荇君的麵色又不自在了起來,她撇過頭,說道:“在爹爹心中,她自然是千好萬好。她便是有不好,又怎麼會在爹爹麵前表現出來呢!”

“荇君,這些年來,哪次不是你為難阿顯?而阿顯又有哪次不是忍氣吞聲?她可曾當麵與你為難?縱然你總是給她難堪,但是你若有事,她是不是總是盡心盡力。她雖有氣你惱你的時候,但是若你能改變一下態度,她待你立即會親上許多。你畢竟是我的長女,為父疼你愛你,她自然也想著討好你。可你……她在你麵前動輒得咎,你到底想要什麼!”

“所以,在爹爹看來,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是嗎?”霍荇君的嗓音驟然拔高,顯然氣憤難當,“她忍氣吞聲!她若是忍氣吞聲,爹爹怎麼會覺得一切都是女兒的錯!是,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因為若不是她,謙弟就不會死。若不是謙弟死了,母親也不會鬱鬱而終!我也不會孤孤單單一個人在鄉間別院裏生活,連母親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王蘅君聽到了輕微的抽泣聲,霍荇君的聲音也帶上了哽咽。

“母親的好心收留,收獲的就是她的忘恩負義嗎?彼時,我雖然年幼,但是後來掌家的過程中,那些過往的蛛絲馬跡,難道父親以為可以瞞過女兒嗎?”

“這就是你一直為難阿顯的原由嗎?”霍光長歎了一口氣,說道,“荇君,在你眼中,為父是個不辨是非的糊塗鬼嗎?謙兒是為父最重要的嫡子,他若真的死於非命,為父無論如何都不會放縱凶手的。但是那真的隻是一個意外。”

“那年,你母親帶著三歲的謙兒遊湖時,為父亦在場。錯不在別人,在你的母親。是她自己寵溺謙兒,放任他在河邊亂逛,才會讓謙兒失足落水染病。謙兒死了,你母親心中痛極,恨極,更是悔極,便迷上了方士招魂。若這樣能給你母親一點安慰,為父也由著她去,左右不過損失一點錢財。可是那些方士,貪心不足,卻在你母親麵前造謠中傷阿顯,說她與謙兒八字相衝,才會害得謙兒落水。方士的話讓你母親入了魔障,一心一意認為是阿顯害了她的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