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甲胄煌煌的騎士,也沒有萬夫不當的勇士,隻要一團團渺的黑影在濃煙和黃土間出沒。
這一幕有些滑稽的默劇就像是螞蟻在順著樹枝逃避洪水,每當逃生在即,樹枝卻被洪水衝走了。無助的螞蟻們毫不氣餒,又帶著別的樹枝從別的方向爬上來。
格裏菲斯一陣心悸。這絕望的進攻曾經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是遙遠東方反複出現的畫麵。時隔一年以後,再次目睹這灰暗而熟悉的景象,他的思緒隨著按住劍柄的手一起抖動起來。
他突然有一個想法——霍蒙沃茨舒適的學業也好,帶領城防軍和民兵的戰鬥也好,一個接著一個的事件和故事隻是眼前這一幕灰暗的劇目的中場休息,他終究還是回到過去的現實中。
這種難以言喻的熟悉和奇怪感覺仿佛發生過一樣,讓他的心髒劇烈跳動不已。
他有些尷尬,有些慚愧,低下頭緩了緩,又看看身邊的同伴,很擔心大家注意到自己剛才的失態。
他發現近在咫尺的裏恩臉色蒼白,注視戰場的雙目中幾乎沒有了焦點。
“聖光在上,這就是地獄嗎?”匍匐在一邊觀察的吉爾聲歎道。
“不,年輕人,”一向沉默的裏恩嘀咕了一句,“這是生活。”
……
進攻安排在淩晨展開。
氏族聯盟的軍隊包圍皮耶楓以後修建了大量的工事來進攻和保護自己,整片戰場上密布著圍牆、壕溝和柵欄,戰鬥將會在工事間爆發。氏族聯盟的軍隊裏有強壯的獸人,但是混雜了野獸之血的半獸人是大軍的主要部分。他們沒有獸人勇士那樣強壯的體魄和堅定的意誌,但是彎弓射箭的時候卻是非常敏捷。對付他們隻能用重甲,或者快速突破到臉上擊潰他們。
暴風中隊的軍官和軍士全體放棄了工事間難以施展的長槍大戟,帶上最新研製的手雷和適合狹空間使用的斧頭、盾、短弩甚至鐵鏟,他們把銀亮的盔甲塗黑,等待格裏菲斯發出訊號以後發起突擊。
一旦這支突擊隊完成了突破,貝爾蒂埃指揮的各個步兵中隊就會跟上,在氏族聯盟的防線內側展開,打垮那些剩餘的敵人。
……
夜深以後,戰場上蛛網一般的的坑道和土壘都平靜下來。隻有雙方投石機時不時進行的攻擊和傷員偶爾發出的悲鳴打破寂靜。
紫黑色的夜空被閃電劈開,隆隆雷聲不時炸響。大雨傾盆而下,潑濺在滿是鮮血的壕溝和土壘上。驟雨清洗了伏地的屍體,狂風呼嘯不停,閃電在地平線的彼端閃爍。
接著,狗群開始吠叫,座狼發出嘶吼,遠處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倦縮在土壘邊的半獸人士兵被吼叫聲驚醒,渾身僵硬,汗毛倒豎。他們匆忙抓起短矛和斧頭,帶上灌了一半水的頭盔,用濕滑的手握緊武器,瞪大了恐懼的眼睛。
據,在遍布屍體的戰場上會出現食腐的怪物,黑色的輪廓,血紅色的眼睛,看到它麵目的士兵都活不到第二日出。怪物殘忍貪婪,若是驚擾了它的進食,便會讓它將鮮肉也加入到菜單上。
“噓,噓,別出聲……”獸人老兵聲道,“座狼在哪裏?”
他們的陣地在靠近外側圍牆的地方,位於一處牆壁上的製高點。但是,漆黑的夜色和大雨讓他們看不清附近的情況,隻能在座狼和狗的叫聲中提心吊膽。
“在那,隊長,”一個豺狼人士兵聲,“我聽不到它的聲音了?”
其他士兵都瞪大了眼睛。黑暗中的犬吠變成了哀鳴,狂風勁吹,叮當聲響正在靠近。有什麼東西穿過壕溝,穿過黑夜,正在向這邊過來。
他們仿佛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
“呼,嗬——”
近在咫尺的聲響在黑暗中無比壓抑而駭人。獸人士兵們緊張地東張西望,卻沒有發現人影。
一道閃電從雷雨中降臨,土牆上出現了高大、猙獰的身影。這東西被閃電照亮,隨著光亮消散不見蹤影,仿佛不可名狀的噩夢一般。
突然,士兵們看到一道筆直的閃電懸停在黑暗中,閃電如此異常,讓人想不通它為什麼停在那裏不動。電光照亮了黑色的袍子、重甲和護手,漆黑的頭盔下是血月般的視線。猩紅的光芒在沿著閃電延伸。
這分明是一把劍!
獸人老兵想要示警,卻發現自己不出話來。
“呼,嗬——”
沉悶的聲音仿佛在獸人士兵的心頭回響,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突然之間,那道黑影一閃而過,獸人老兵發現自己飛了起來,自己的身體卻還是半跪在地。
驟然遭襲的士兵們反抗起來。他們抓起短槍和斧頭反擊,但是手中的武器眨眼間斷成兩截。
黑影中的怪物像割草一般碾壓過來,膽敢阻擋他的士兵在一眨眼的功夫裏身手異地。短槍刺在他的身體上,就像是撞上了堅硬的冰層。
“弩箭!”一個士兵高喊道。身邊的同伴反應更快,抓起弓弩就射。
襲擊者抓起一具屍體一擋,箭矢發出“噗噗”的聲響,紮進皮肉。他隨手一擲,屍體便飛了出來,將半獸人的弓弩手砸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