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漣漪咬著筷子,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福媽已經轉身回廚房繼續做菜了。她抿了下唇,忽然就有種難言的情緒紛亂的湧上心頭。
待回神過來,抬眸就見顧方澤已經洗完澡,從樓梯下來。休閑褲,白襯衫,清爽幹淨,渾身散發種校園式的清新寡淡,像個未受過社會大染缸熏陶的俊秀少年。沒抹幹顯得濕漉黑亮的發絲,還有水珠沿著發絲的末梢滴落,順著線條優美的臉部輪廓滾落下去,隨即隱沒在鎖骨與胸膛處,讓人浮想聯翩。如果古小魚在場,定會捧腮尖叫,說不準還會流著口水兩眼一翻,激動地暈過去。
而李漣漪腦海中則浮現出一句,大學時無意在圖書館翻閱書籍時看到的古文,是形容美男子的:“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階庭耳。”
用“芝蘭玉樹”來形容顧方澤的美貌,真是一點也不為過。他有一副吸引女孩子的好皮相,而且獨成一番俊朗自持的氣質。
這年頭啊,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禍水。
“uncle。”歐琳怯生生喚了句,卻不顯生疏,顧方澤微微勾了下唇角,算是回應,爾後衝正咬著筷子發愣看著他的李漣漪輕抬了下下巴,道,“過來,幫我擦頭發。”言罷,徑直走向客廳的沙發。
明明是挺囂張的態度,可配上那一絲不苟的沉靜神情,竟讓她張了張嘴。卻發現無話可說。又思及福媽先前說的一番話,心微微一動,她沒再多想,當真起身去浴室裏拿了條幹毛巾回來。
就當是體恤病人吧,她心想。
其實以前她也常常幫顧方澤擦頭發的,這廝毛病多,頭發生得濃密,卻偏生不願意用吹風機,說是傷害頭皮和發質,還連帶的不讓她用,龜毛得不得了,她才懶得聽從。自己偷偷買了把吹風機藏著,趁他不在的時候用。他下班得晚,洗完澡後一般都已經過了十點了,於是他很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要求她這個新婚妻子為他擦頭發,起先她不情不願,後些時候也就慢慢習慣了。
顧方澤的發質極好,是能直接去拍洗發水廣告的那種。烏黑柔順,摸上去軟軟的,很舒服,讓她幾度妒忌得要命,常常在給他擦頭發時,起壞心眼佯裝不小心地撥他幾根頭發,惹來他吃痛的眼神後再擺出一副“怎麼了,我沒幹嘛啊”的無辜疑惑的模樣,其實心裏頭早就暗爽到不行。
可是後來隨著她與他之間距離的無形拉開,生分了許多,他也愈是忙碌,回家回得少,即便回了也已經是深夜,她早就睡著了,自然而然也就沒了“擦頭發”這回事。
用寬大的毛巾包住濕漉漉的發絲,李漣漪站在沙發後,為正坐得悠閑自得的某人擦頭發。他的發質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比以前要長了些,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穿過,那黑亮順滑的發絲就密密地糾纏上來,她正回想著往事,見此狀,突然就想起了一首很老的歌。
那還是她在許多年前就聽過的一首歌,不諳世事的年代,與同學逃課去聽演唱會,羅大佑抱著把吉他,坐在台階上,於迷離的燈光下操著他那百年不變的破鑼嗓子深情地唱: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
於是,心中便生起一絲奇異溫柔的浪漫來。
“怎麼了?”似是通過她手上停頓的動作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顧方澤側過臉,抬眼看向她。
她無由的心裏一慌,開口就道,“你該剪頭發了,頭發很長。”她說著,又使上幾分力氣在他頭發上揉擦了幾下,“好了,吃完飯再過會兒差不多就幹了。”
他看了她幾秒,大概是她裝得太像,就真相信了,沉吟了會兒,說,“過段時間吧,最近沒空去。”
李漣漪心想,為了工作連打理頭發的時間都沒有,怪不得會得胃病。不是…他到底在忙什麼,什麼工作棘手到這種地步?
真是讓人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福媽已經把菜都上齊,忙著去給加菲準備貓食了,歐琳一人坐在椅上。眼巴巴地瞧著他們倆,拿著筷子卻不敢先吃。見狀,李漣漪丟下手裏的毛巾,吃飯去。
飯桌上發生了個小小的插曲。
來自非洲大陸的歐琳從未使用過筷子,又特別垂涎桌上的菜,所以就學著兩個大人的樣兒拿筷子,可又拿不穩,最後把菜夾得亂七八糟,掉得哪兒都是,急得她眼睛紅通通的,又是膽怯又是愧疚,更是不敢吃了,縮著肩膀咬著嘴唇不做聲。叫她吃,她卻搖頭,說吃飽了,不餓。
那樣子太楚楚可憐,害人想發火都發不起來,李漣漪看得直想笑,她想起《西遊記》裏的那隻天不怕地不怕的孫猴子,剛入世時不會使筷子,將一碗麵灑得四處狼藉,“猴仰馬翻”的糗樣。
不過歐琳還要那潑猴討喜得多。李漣漪笑眯眯地坐過去,一邊用英語解釋一邊親自動手教她用筷子,還挺有耐心挺有長輩的範兒。
顧方澤就坐在餐桌的另一頭,靜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燈光映在她線條柔美的側臉上,有朦朧的光暈似將她籠罩住了,這麼遠,那麼近。
飯廳的燈是他當時挑選了很久的,橘黃的暖色調,卻不會顯得太暗,待晚上吃飯時開了,那橘色的暖光就緩緩在大理石餐桌上流動,溫溫地熨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