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拉上窗簾,你先睡一會兒,等睡醒了我們再談。”楊一鳴站起身來拉窗簾,顯然昨夜窗簾一直沒有拉上。

楊一鳴拉窗簾的動作一下子就提醒了丁子木,他翕動嘴唇,輕輕地說:“他背書包,看不清顏色。穿一條黑色的條絨褲子,一件灰色運動衫,眼睛很大……可能很大。”

他帶著氣音的聲音,毫無起伏地輕輕回響在安靜的房間裏,窗外天色大亮,楊一鳴竟然覺得很冷。

“你在說什麼?”楊一鳴轉過頭去問,“我沒聽清。”

“那個孩子,”丁子木抬起頭,直直地瞪著楊一鳴,“我看清他了。”

楊一鳴微微皺眉。

丁子木慢慢地舉起一隻手,手臂伸得筆直,指著已經拉上窗簾的窗戶:“我看到他了,就在那裏。”

楊一鳴機靈靈地打了個哆嗦,丁子木的目光毫無神采,直直地瞪著自己,但是眼神的焦點卻茫茫然不知放在了哪裏。楊一鳴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丁子木的目光射穿了,在丁子木的眼裏,自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楊一鳴走過去,輕輕地坐在丁子木的身邊,隨著他坐下去,床鋪凹陷了一下,丁子木的身體跟著晃了晃,往楊一鳴這邊靠了過來。楊一鳴順勢非常自然地把手按在丁子木的肩頭,然後輕輕地把人摟過來。

“他跟你說什麼?”楊一鳴問。

丁子木打了一個哆嗦:“我以為……”

“以為什麼?”楊一鳴輕輕笑一聲,“以為我會跟你說‘別想了,那是幻覺’是嗎,或者‘沒事兒,去睡一覺你就忘了他了’,是嗎?”

丁子木的頭靠在楊一鳴的肩膀上,兩個人並排坐著,這個姿勢其實非常不舒服,但是丁子木卻覺得又溫暖又安全,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人用這種保護的姿勢抱過他,於是他下意識地動了動身體,往楊一鳴那邊靠得更近些。

“丁子木,”楊一鳴拍拍他的肩頭,似乎通過這種方式在給他勇氣,楊一鳴說,“你知道心裏治療最重要的一個環節是什麼嗎?就是‘逃避’,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隻要你正麵它。”

丁子木沉默了一會兒說:“楊老師,他什麼都沒說,我看到他從窗戶後麵走過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走過來的,然後他就站在我跟前了。再然後……”

“然後什麼?”楊一鳴輕聲問,但是問得很堅決。

“我不記得了。”丁子木茫然地扭過頭去看著楊一鳴,他距離楊一鳴很近,可以在楊一鳴的眼睛裏看到自己,這一幕非常熟悉,似乎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他也在一個同樣滿是光亮的地方看到過自己的身影。一樣的清晰,隻是那時自己感到很冷,而現在很溫暖。

“楊老師,我真的不記得了,我不記得那個孩子跟我說什麼了,我也不明白我幹嘛要坐在地上。楊老師,我之前不會這樣的,我覺得……我病得更嚴重了。”

“從道理上說這並不能算是病情加重,你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情緒很低落,所以出現更加嚴重的症狀也不奇怪,隻要心情轉變,情況會好得多。”

“但是,我的確是不正常的,對嗎?”

楊一鳴微微拉開跟丁子木的距離,他直直地看著丁子木的眼睛。丁子木的眼睛挺大,有什麼情緒都能明白無誤地從裏麵反映出來。現在這雙眼睛裏就放在這一個楊一鳴,好像這是他的救命稻草。

“是的,”楊一鳴說,“丁子木,你的確不正常,而且很嚴重。”

丁子木垂下眼睛,慢慢地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