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無比,看著一塊塊的黃油,他都想使勁兒地把它攥進手心裏,然後狠狠地甩在地上,看著它化作一攤,再毫不留情地踩上一隻腳。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消除內心的煩躁。

丁子木摸摸心口,在心裏說:“大丁,你真的隻是想出去走走嗎?”

大丁沒有回答。

丁子木輕輕笑一聲:“再等等,我馬上就弄好。”大丁依然不說話,但是丁子木能感覺到那種煩躁窒悶感消散了一些。

丁子木加快了手裏的動作,他其實能理解大丁的這種心態,清晰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心情一樣。那就是“無力”感,對麵團、奶油、黃油,乃至於對這個世界的無力感。這種感覺最近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丁子木想要忽略都不行。丁子木知道大丁在煩什麼,但是他對此無能為力。他能做的,隻是盡快把手裏的工作完成,然後跟袁樵打了一個招呼後從後門走了出去。

麵包店的後門通向一個居民區,小區不大但是綠化很好,小區的中央有個小廣場,天氣好的時候經常能看到老人或者孩子在這裏曬太陽。今天也是如此,丁子木隨意挑了一個石凳坐下,不遠處有個奶奶看著四五歲的小孫子在廣場上騎小三輪車。

“我小時候也有一輛這樣的車,”丁子木忽然說,“我記得還是隔壁院子裏張阿姨給我的,她女兒長大了騎不了了,給我的時候車還挺新的。”

大丁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

“我小時候特別愛吃鄭奶奶家的年糕,我一直不明白怎麼她家的年糕就那麼好吃。後來我明白了,其實是因為我隻有吃那個才能吃飽,家裏的飯從來都吃不飽。”

“我……不記得了。”

“丁奎強打我的時候,我就特別想鄭奶奶。”丁子木看著那個追著小孫子跑得氣喘籲籲的老人說,“有一年夏天,我記得特別清楚,丁奎強讓我站在院子裏,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條小褲衩,然後他用雞毛撣子抽我,抽得滿院子都在飛雞毛。後來鄭奶奶出來了,從他手裏搶走了撣子,鄭奶奶摟著我說‘你要麼今天就索性把他打死,要麼就以後都不許打他,除非就你連我一塊打死算,反正我一個老太太早活夠了’。從那以後,丁奎強都在鄭奶奶不在家的時候打我。”

“嗯。”大丁含義不明地哼一聲。

“後來我去了福利院,我以為福利院裏的小孩子都那麼可憐,肯定會友愛相處。”丁子木自嘲地笑一下,“我也是圖樣圖森破。”

“你太慫了。”大丁說,“大冬天的人家都半夜搶你被子了你都不敢說一句。”

“好在那個時候你來了。”丁子木說,“雖然當時我不知道,不過我想那個時候你一定幫我打抱不平來著。”

“哼。”大丁冷哼一聲,“就沒見過你那麼廢物的!”

“一開始……我是挺慫的。”丁子木笑一笑說,“可能是因為小,我真的挺害怕的。在福利院的時候,那些孩子都比我大,別說跟他們打架了,多看他們一眼我都挺害怕的。不過我會慢慢改的,你不覺得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嗎?”

“所以你嫌我多餘了?”大丁尖銳地說。

“不是,”丁子木安撫地說,“你別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是閑聊天聊到這裏了嗎?要不,我不說話,咱們就在這裏曬曬太陽?你看今天天氣多好,下午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們再做點兒起酥好嗎?或者我教你做慕斯,楊老師也挺喜歡吃巧克力慕斯的。”

大丁又一次沉默下去,丁子木就坐在那裏看著那個小孩子哈哈哈笑著叫著,小胖腿蹬著三輪車滿場亂轉,他的奶奶就在後麵一疊聲地喊:“寶寶慢一點兒、慢一點兒,不要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