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重逢(1 / 2)

汙水順著頭頂上參差不平的石牆一滴一滴落下來,萊德艱難地挪動沉重的身體,借著昏暗的燈光望向隔壁新來的倒黴朋友。  這位朋友的待遇顯然跟他是沒什麼分別的,守衛們像抬死豬一樣把人搬進來,臉朝下往地上隨意一丟,“嘭”的一聲,灰白的頭發被震得飄了起來,旋即又落回塵埃裏去。  萊德看得心驚肉跳,很為這位朋友的臉麵擔心。守衛扔下人就走了,萊德歎了口氣,反正他也是快死的人了,關心別人的臉麵不臉麵做什麼呢?  隻要四周一安靜下來,立刻就能聽到四麵八方傳來的淙淙水聲,他知道這是因為這片區域有地下暗河的緣故,他打一發現暗河就想過能否試圖從暗河逃跑,可惜現實狠狠打了他的臉,牆厚土深,他這點微末道行在這裏隻能徒充困獸。  不知是藥物的緣故還是錯覺,萊德覺得自己的精力和體力都恢複得比之前快了不少,起碼他已經靠著牆坐起來了,對麵的朋友才剛剛醒轉,他們之間隔著鐵欄,他也抓不到他。  “咳……”  海因悶悶地嗆了一聲,隻覺得渾身上下沒有地方不痛,但情況還是比他預估的稍微好一些。顯然他會處於現今這個窘境,是被人賣了。昨夜諾亞他們走後,波尼夫人升起篝火,他就知道了她心中的打算,她要以自己為誘餌引出法博教授,但是以他現在的身體,也沒有能力反抗波尼夫人。  其實他自己心裏很有些無所謂,隻不過一想到諾亞回去看到這個結果恐怕要暴跳如雷,不免又有些想笑。海因勉強撐了下身體,好讓臉稍稍離開濕冷肮髒的地麵,他一抬頭就看到了與他不過幾步之隔的萊德。  四目相接,兩個人都怔住了。  海因是真真正正愣住了,在他不算很長也不算很短的幾十年歲月中,有登臨天下的意氣風發,也曾有跌落深淵的痛苦掙紮,這樣的場景卻是屈指可數的。他笑了一聲,萊德也跟著笑了一聲,然後兩個人不可遏製地大笑起來,胸腔的震動牽起肺腑間的疼痛,但這種疼痛和發自內心的暢快淋漓比起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殿下,想不到我們還能再見。”  萊德伸出手,海因也奮力向他交出自己的手掌,兩隻傷痕累累的手混合著血跡和汙泥,穿過鏽跡斑斑的鐵柵欄,緊緊交握在一起。  “現在還叫什麼殿下,嫌我不夠狼狽嗎?”  “你永遠是我的殿下。”  “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諾亞的時代,我們這些沉渣泛起的老人,本來就不該再出現在日光下,給年輕人平添困擾。”  萊德忽然靈光一閃:“你是和諾亞一起來的?連他都沒有認出你嗎?”  海因苦笑:“沒有認出當然最好,不過這恐怕不能如我願。”  萊德忍俊不禁:“以他的脾氣,肯定在心裏給你記了厚厚一遝仇。”  “隻要他肯繼續裝不知道,我也沒有什麼意見。”海因往欄杆上一靠,冰冷的鐵鏽蹭在他微微有些發燙的臉上,他忍不住又蹭了蹭,萊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到這個立刻輕輕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強行把手塞到他臉下麵當墊子。  “你臉上怎麼這麼燙?”  “看到你高興。”海因順勢輕嗅他指尖的氣息,溫熱的氣息在指掌之間掃來掃去,萊德被他弄得想笑,又沒有地方躲,很快敗下陣來。  “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  “有一點,你看我都老了。”  隨著海因的解釋,兩個人都低低笑了起來,雖然海因這一身不乏喬裝作偽,但萊德仍然能輕易從層層偽裝中看出他衰敗蒼老的痕跡,海因不再是照亮帝國的明珠,而他自己,也不再是年輕無畏的貴公子,但他仍然很開心,能在這裏和海因再見一麵,確是上天送他最好的禮物。  “你哭什麼?”海因忽然露出稀奇的表情,十分真心地誇讚,“我倒是還從沒見你哭過……挺好看的。”  萊德摸了摸自己的臉,濕漉漉的,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哭了。  “我是高興呀,我原本覺得如果不是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相見就更好了,但如果隻有這麼狼狽才能見到你,我隻恨自己錯過了這麼長的時間。”  “早了你恐怕也見不到我,主艦爆炸之後,我雖然僥幸活了下來,但是受了重傷,麥特的爺爺偷偷救了我,他病死之後我就變成了他,並且代替他照顧孫子。”  “戰爭結束之後,帝國找了你這麼久,你為什麼不出現?”  “我失去了精神力,已經不適合再活著了,我回帝都隻能讓大家都徒增困擾,但我又舍不得死。”海因靜靜地看著萊德,“好在我沒有死。”  萊德手上一用力,隔著欄杆攬過海因,閉著眼睛吻了上去。臉被冰冷的欄杆撞得生疼,刻出淺紅的印記,然而他隻能感受到唇齒交纏間暢快淋漓的顫抖。  海因吻到了他的眼淚,忍不住笑他:“果然是甜的。”  “你怎麼這麼貧,諾亞都是跟你學的!你就不能專心一點!”  “都怪這個礙事的欄杆!要是以前,我早就把他們都拆成燒火棍了!”  萊德握著他枯瘦的手腕,明知他是在丟鍋,卻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置之不理,又心疼又無奈:“你現在真是長本事了。”  海因得寸進尺地咬住他的下唇,加深了這個吻。  嘭!嘭!嘭!  不過萊德沒能開心多久,奇怪的響聲立刻驚動了兩人。萊德皺著眉頭望向身後的牆壁,那裏是聲音的來源,但明明是厚厚的岩土層,卻傳來了挖掘鬆動的聲音,而且這聲音已經離他們很近了。  萊德忍不住向牆邊靠了靠,想要聽得更清楚一點。牆壁忽然破開一個不起眼的小洞,然後順著小洞裂開蛛網似的裂紋,萊德退了一步,岩土牆轟然豁開一個大洞,水流的聲音立刻變得明顯起來。  灰土落定之後,萊德震驚地看著一位夫人從大洞裏毫無形象地爬進來。  海因若無其事地和她打招呼:“又見麵了,波尼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