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役(1 / 2)

滿堂嘩然。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正因為這件事聽起來荒謬至極,我才一直沒有公開,但這份基因報告是確鑿無疑的。”  虛無的影像隨著席勒的話鋒一轉,現出一份基因檢測報告和兩張臉,左邊是意氣風發的帝國太子海因,而右邊,是一張陌生又蒼老的臉,偽裝的痕跡被全部卸去之後,露出了蒼白如紙的本色,這兩張臉乍一看毫無相像之處,而當他們放在一起時,卻似乎依稀能看出一點微妙的眉眼間的輪廓相似。  基因檢測報告就更加直觀了,明明白白寫著兩份樣本的基因重合率達到了99.9%,可認定為同一人。  “即便你們在聯盟基地找到的人是海因殿下,又足以說明什麼問題?假使海因殿下沒能在當年的大戰中英勇赴死,這也絕不應是帝國的恥辱,更不能以此來貶損他為帝國付出的赤忱之心。”蘭斯侃侃而談,他麵上雖然不怵,心中卻深深知道活著和死亡是不一樣的。  人們似乎更樂見英雄赴死的傳奇,而當一個本該死了的英雄突然變成俘虜,他的一身光芒也頃刻隨之黯淡,即便他此刻的慷慨陳詞更像是對皇族蒼白的維護,他也沒有辦法停下來,他一停下,就會徹底輸給席勒。  “就我所知,在此之前帝國對聯盟基地的情況一直沒能掌握到翔實可靠的情報,為何此刻突然言之鑿鑿將海因殿下貶入汙泥?不知殿下本人,如何為自己辯白?”  “很遺憾,殿下沒能為自己辯白,他仍然處於昏迷之中。”席勒攤開手,潔白的手套一塵不染,“我同所有一樣,並不想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殿下,可我又與你們不同,我亦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殿下。此前我們的確對聯盟流亡政府的真實底細所知寥寥,但聯盟流亡政府對我們卻似乎是老熟人,他們熟諳我們的軍陣、兵種,有時甚至可以輕易推測出我們的布防駐兵。由此可見,他們在帝國的忠實夥伴,想必也是我們的老熟人。”  席勒忽然話鋒一轉,矛頭直指海因:“而海因殿下符合所有的條件,他博聞強記,深諳戰爭,對帝國的一切都了若指掌,雖然他離開帝國如此之久,但以他的才智經驗,要推測出帝國的布防,想必不能算是一件難事。”  “海因殿下如今昏迷不醒,無論你說什麼,他都無法為自己辯白,你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就將最惡意的猜測公之於眾,我實在不知你的居心何在,這些年的和平和繁榮是否給了你——我們公民很好糊弄的錯覺?”  蘭斯如同一個一往無前的勇士,在與席勒的爭鋒相對中隻進不退,寸土不讓。然而他又是如此孤立無援,影像中的海因躺在一個醫療倉中,透明的艙體將他映得一塵不染,他似乎在掙紮著要醒來,微微顫動的眼睫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然而海因最終還是失敗了,他的意誌無法敵過強大的鎮靜藥物,輕顫的眼睫最終歸於平靜——席勒絕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允許任何“意外”的出現。  “我說出這件事,並不是為了向帝國的公民們證明皇族的罪責,也並非是抹黑皇族為自己攫取權力,我隻是作為一個公民提出自己的猜想,哪怕我的猜想十分僭越而令人感到冒犯。我想告訴每一位公民的是,皇族並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席勒的聲音溫和有力,在蘭斯咄咄逼人的質問下仍然自信平緩,他環視人群,騷動的人群逐漸被他安撫,“你們現在也許會覺得這是我強詞奪理的詭辯,又何妨想一想,基因複刻一位皇族真的是你們心中想要的結局嗎?這條法令存世一千多年以來,出現過多少位英明強大的皇帝,而這條法令,又何曾有一次被真正踐行?曆史的車輪不會為任何人等待,我們從無退路,隻能選擇前進。”  人群中的抵觸情緒漸漸已不像初時那麼強了,他們或思考或權衡,席勒看在眼裏,成竹在胸,實際上他並不急於得到一個表態,他隻需要一個可能,這種可能會給他緩衝帶,直至將一切推進到他想要的程度。  “你說得很對,但是帶領帝國前進的人不是你——”  忽然一道年輕而穩定的聲音穿過人群,這聲音雖然被門阻隔略微發悶,但是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每一位來客的心,他們不由自主地回頭。蘭斯沒有回頭,聽到聲音的時候他就笑了出來,然後長長舒了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坐了下來,他甚至不用去看來的人是誰,這聲音已經給了他答案,屬於他的戰役已經結束了,好在他永遠站在勝利的一邊。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大門被輕輕推開,逆光中年輕而清亮的聲音毫無阻隔地穿透沉悶的空氣,破冰攆雪般將席勒築起的累累城牆轟然推倒。  “——是我。”  諾亞孤身一人,從逆光中走出來,戰火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還未完全洗淨,他雖然年輕,但是血與火的洗禮將他的青澀淬煉成更加深沉醇厚的氣質,他雖然麵色憔悴,卻鋒宛如一把出鞘的刀,他像刀刃一樣鋒芒畢露,又危險又教人愛不釋手。他一路走上禮台,仿佛沒有看到席勒,席勒卻忍不住退了一步,為他讓出最中心的位置。  “我知道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我,很抱歉,這段時間讓大家擔心了,好消息就是我還活著。”諾亞的目光輕輕掃過禮堂中的幾個直播鏡頭,微微一笑,“所有在這場戰爭中建立功勳的公民,我,諾亞·普因緹斯,帝國的皇帝,將為你們授勳,無論你的性別,種族,乃至生死,我將一一授予你們應得的榮耀。”  “我們取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雖然損失慘重,但並不是一無所得。第一件,你們也看到了,我找到了我的皇兄。”諾亞露出一個十分溫柔的笑容,與他從前出現在公眾麵前的所有笑容都不一樣,那是一個有些孩子氣、有些驕傲的笑容。  他用拇指輕輕一推戒指,波頻抑製器被他一下甩出去,“當”的一聲落在地板上,在精神力的加持下,他的聲音更加富有侵略性:“他雖然在戰爭中失去容貌,失去精神力,長久地與我們失去聯係,但他永遠記得自己是帝國的公民,在戰爭最膠著的時候他出現在我的身邊,我們深入敵後,一起摧毀了聯盟的基地。”  台下悄無聲息,所有人都在聽諾亞的發言,他們注視著諾亞,如同那是這片空間中唯一的光源。席勒低著頭,就在剛才退後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輸了,餘光中忽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猛地回頭,就看到羅汀抱著胳膊站在角落裏,羅汀幾乎是瞬間就感知到他的視線,四目相對,羅汀衝他微微一笑。席勒卻笑不出來,至此一敗塗地,滿盤皆輸。  “還有一件,是我找到了背叛者。皇家帝國學院的一位教授在犧牲之前,用她的眼睛忠實地為我們記錄了這位背叛者的訊息。”諾亞話音一落,這段影像立即就被展示出來,影像在談論到皇後之前戛然而止,但這裏麵的訊息已經足夠令人目瞪口呆。  “很遺憾我們的背叛者出自元老院,但元老院的成員是各自孤立的個體,執行者的過錯不應歸罪於其他人,我將永久廢黜執行者的職位,他的補第將在我與元老院討論之後決定。”  即使他這樣說,但又有誰能夠真正將執行者和元老院分開呢?在普通公民的眼中,執行者也好,占星者也好,他們都代表著元老院,執行者無法與元老院撕開,占星者也不能。  諾亞正在不動聲色地一步一步殺死席勒,他不需要真正殺死席勒,甚至不打算除去他的職務,他隻要一點一點將席勒的羽翼剪除、將他的信念瓦解,就可以畫地為牢,困死這個難纏的對手。  “你們同樣不必對皇族的血脈基因有莫須有的擔心,時間將證明一切。”諾亞扔下這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輕鬆地笑起來,“請允許我先去整理一下狼狽的儀容,然後去看望我最親愛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