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

我呆呆地複誦著,但眼前這個拿著菜刀的人是久久津啊!想把重紫剁來做菜的人也是久久津,為什麼重紫會提到幹呢?還有,繭墨不知道我在二樓看到還沒被煮的死肉,卻說想吃掉她的人是千。

怎麼會是那個將重紫奉若神明的千呢?

我完全想不通,也無法整理好思緒,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

接著,久久津開口了:“我不是人類……先生,但是也有我的自尊……我是廚師啊!不是美食家,而是一名廚師,對肉有一定的堅持。我不知道食物的味道,不管吃進什麼食物都覺得難吃。先生啊,我從小便吃了很多腐敗的食物,味覺都被破壞殆盡了,但我還是能分辨出好吃的肉,因為千小姐隻讓我拿好吃的肉做菜。用這些好的肉、好的人肉來做菜,吃的人也會感到滿足……千小姐常因此而稱讚我喔!”

這時我突然想到,久久津從來沒品嚐自己做的肉類料理,隻吃那些廚餘,但也不很積極地吃。他已經拋棄了進食的樂趣。

跟夢裏那個以吃人肉為樂的人完全相反。

吃人的記憶屬於誰?從談話那天開始便不停出現的怪夢,是因為肚裏的怪物喜歡千的記憶而讓我夢到的夢。

“我……隻想讓先生開心,所以不惜說謊,替您張羅了好吃的肉。千小姐也說過,那是最好吃的食物啊!因為千小姐偶爾也會為了吃新鮮的肉而弄髒自己的雙手。”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不想吃的東西,但是……我真的很想讓先生吃看看。

千小姐不知道我這麼做,是我自作主張的。

說完,久久津臉上又出現泫然欲泣的神情。

“按照計劃,最後得背叛您,但是您對我很親切,所以我才……”

久久津喃喃地說著。他的意思是,那些人肉是他基於善意而替我準備的。

我呆呆地望著他。重紫搖搖頭,繼續說著:“你打算等我體內的藥代謝之後才殺我,殺了我之後做成食物,讓千品嚐——這才是她下給你的命令,我說得沒錯吧?千一直很執著於我的存在。小田,你知道她為什麼叫做千嗎?”

重紫突然問我,但我猜不出答案。然後,她揚起一道宛若貓咪似的笑容。

“千的法語發音——跟‘鮮花’一樣,也跟‘神’一樣喔。”

千是在他人希望她能成為神的期待之下出生的孩子。

可惜,她並沒有任何特殊天賦。

幾年之後,另一個被生下的孩子一出生便成為神。

“她把你當成非人類養大,自己卻是在這一刻開始才變回普通人類。”

可是她本人並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重紫穩重地笑著說。我的腦中浮現出某些妖怪吃下的記憶。

某人被孩子們瞧不起、被欺負的記憶。

被雙親當做‘神’養育,受到周圍的人高度期待——這個享受著特殊待遇的孩子一夕之間失去了神的地位。

無法成為神的女人沒有生存的價值。

從這一瞬間起,她的地位比人還低賤。由於她對人一向驕傲,加上又是分家的人,於是其他人開始歧視千,她本人卻不願意接受現實。

‘我不是人!’“她崇拜我,仰慕我,把我當神那樣膜拜,像是在人世間等待了我有百年之久地那樣等著我、信仰我,可是這並不算愛情的一種。”

無法愛人的人也能夠仰慕神。

能夠盲目地信仰神這個名字。

“而且,這樣的信仰裏並不需要對神這個人抱有任何愛。”

千所有的,隻是對曾經失去的地位所擁有的盲目之愛。

她千思萬想的就是如何拿回失去的東西,然後維持自己‘非一般人’的獨特地位,‘吃人’的興趣也是因此發展出來的吧?

“她想藉由‘吃下神’這個方式與我同化,進而變身成神。”

聽說吃了鬼就會變成鬼。

所以吃了神自然就可以變成神。

“小田,人之所以想變成神,是因為這些人覺得自己比一般人還要優秀;就像那些在地上爬行的狗,根本不知道神的存在。”

以狗來比喻,這些狗就算吃了人也還是隻狗。

所以狗兒們才不知道神是何物。

聽著重紫的聲音,我喃喃說道:“小蟲,你是從什麼時候察覺到的呢?”

“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曾經偷看過你做的怪夢喔!但我猜不出你和他們的下一步會如何行動,所以看完你的夢之後,我並沒有采取任何對策。我之前也說過,夢這種東西很接近異界,等於是我擅長的領域,能讓我隨心所欲地控製。假設不必在乎你是否會因此瀕臨死亡,我甚至能夠以夢境為窗口,隨意將你擅自移動。”

重紫咧嘴一笑,並在這時將視線自久久津身上移開。久久津直直地盯著我與重紫,一動也不動,身體彷佛正忍耐著什麼似的,簌簌地發抖。

重紫背對著他,繼續說:“重紫家的人生下來就隻有一個信仰對象,這種與生俱來的恐懼讓他們無法親自殺死神,所以千花才利用親手養大的你來殺我。為了讓你殺死神並加以調理,她教導你如何殺人與做菜,並且讓你覺得自己不是人類。她是因為發現我可能被重日殺害,才會開始這次行動的,也可能是重日煽動她來對付我的,這也像是他很愛的餘興節目。重日願意將我奉送給千,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知道千殺不了我,卻多少能造成我的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