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山原本怔怔發呆,此時搶步上前,扶著那少女的肩,叫道:“香塵!”那少女徐香塵轉頭瞧瞧他,伸手摸他胡須,又看了看蕭峰,忽然笑道:“咦,我是不是眼花了?怎麼有兩個你?就是年紀不一樣。”蕭遠山道:“那是峰兒,峰兒長大成人了,你不記得他了麼?”
徐香塵恍然大悟,道:“哎呀,是不是又過了很多年?唉,我總是不大記得時間。峰兒,我記得他小時候很是古怪,從來不肯多搭理我的,每次都是看到我就遠遠跑開。”蕭峰麵露尷尬之色,他自己全無印象,卻不曉得這少女怎生認得自己。北辰低了頭,噗嗤笑出聲來。
徐香塵喜道:“遠山,你終於肯認峰兒了,這樣多好。”蕭遠山冷冷道:“有什麼好?”徐香塵臉色一變,眼淚差點掉下來,正要說話。忽然,一個蒼老聲音傳來,“善哉,善哉,徐施主,蕭居士,慕容居士,大輪明王。”那聲音似乎就在窗外,眾人皆是一驚,他們個個都是天下有數的高手,怎地有人前來,卻不能察覺。
隻見一個枯瘦青衫僧人走進,彎腰曲背,似乎老邁之極,眼中神氣也是混沌不明。那老僧往眾人環視一眼,忽然走到北辰跟前,道:“女菩薩將易筋經送還本寺,實在是功德無量。”北辰搖了搖頭,似乎意興闌珊,道:“經書雖然不一定要放在寺院,但是寺院裏沒有經書,總是不大好。”她退在一邊,聽那掃地老僧長篇大論地講論,隻覺得冗長無聊之極。
待到掃地僧點出蕭遠山身上隱疾難愈,蕭峰心憂父親,跪下懇求。那老僧合十還禮,道:“施主請起。施主宅心仁善,以天下蒼生為念,不肯以私仇而傷害宋遼軍民,如此大仁大義,不論有何吩咐,老衲無有不從。不必多禮。”蕭峰大喜,又磕了兩個頭,這才站起。那老僧歎了口氣,說道:“蕭老居士過去殺人甚多,頗傷無辜。”
蕭遠山是契丹英雄,年紀雖老,不減獷悍之氣,聽那老僧責備自己,朗聲道:“老夫自己受傷已深,但年過六旬,有子成人,縱然頃刻間便死,亦複何憾?神僧要老夫認錯悔過,卻是萬萬不能。”那老僧搖頭道:“老衲不敢要老居士認錯悔過。隻是老居士之傷,乃因練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覓化解之道,便須從佛法中去尋。”
北辰在一邊久未說話,忽然問道:“神僧見識廣博,不過一事我卻有不懂,這內傷乃是由於少林派七十二絕技中的內功運用,與爹爹體內原來的內功根基相互衝突而成。既是內傷,卻為何要由佛法中化解?”她接著道:“不是不信神僧之言,隻是實在難以理解,請神僧明示。”
掃地僧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年達摩禪師東渡來此,建立少林一派。傳下數十路武功要訣,供寺內僧眾強身健體,除魔衛道。隻是達摩禪師由天竺而來,天竺武功,與中原自是大有不同。少林武功,以易筋經為總綱,加以衍生變化而來。這易筋經,又是達摩先師由天竺瑜珈功法之中參悟而得。是以,少林寺中的各項絕技,行氣運功之法門,與眾不同。若是別派高手強行練習,必然是自損身體,輕者經脈麻痹,重者走火入魔。蕭老居士,便是因為此,才身受內傷。”
蕭峰不禁心急,問道:“敢問大師,如何才能治愈家父之傷?”掃地僧道:“蕭施主莫急,且聽老僧道來。蕭老居士體內經脈早在最初練氣之時,便已有成形。後來再練少林功法,方才使經脈受損。此時,蕭老居士體內頑疾已有三十餘載,輕易難去。隻有易筋伐髓,重塑經脈,方可醫治。”蕭峰對於武功,自是內行,一聽“易筋伐髓,重塑經脈”,腦中一片混亂。武林中自來隻有年幼之時,由高手幫助打通奇經八脈之說。而蕭遠山此時已是六旬老者。莫非這老僧真能有如此神奇?雖然掃地神僧的功力之高,遠超出了蕭峰意想,不過若說是能否做到這點,卻也是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