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沒想到,謝翡以一種放鬆的語氣說起這些事,雖然說著說著撇了下嘴,但話語帶笑,眼底映著佛像前跳動的燭光,微光閃閃,亮得驚人。

“那你今天還拜?”顧方晏望定謝翡,低聲問。

“那句話說得好嘛——”謝翡輕笑了一聲,“來都來了。”

今天一下午都在走路,休息了一陣後,疲倦感湧上來,又被佛香熏了許久,謝翡坐著坐著,開始嗬欠連天,趕緊收拾一番、換上睡衣,打著傘去僧人宿舍外的洗手池洗漱。

顧方晏和他一起去。

洗手池旁沒有遮擋,顧方晏撐傘,謝翡拆了兩支新的牙刷,擠上牙膏,然後將其中一支遞給他。

“幸好我們自帶了牙膏牙刷。”謝翡嘀咕著,“也幸好沒有中午就去酒店,把這些東西放下。”

“該說幸好你懶,不願繞一截路。”顧方晏麵無表情。

“顧弟弟,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謝翡往旁捅了一手肘。

刷完牙,謝翡先洗臉,然後換他撐傘,讓顧方晏洗。

夜色裏雨勢半分不減,砸在傘上啪啪作響,聲勢駭人,仿佛要把傘砸穿,讓謝翡想起那個突然落冰雹的傍晚。

路麵有了一層積水,但凡穿帆布鞋運動鞋過來洗漱的人都走得小心翼翼,而謝翡腳踩涼鞋,行走起來無所畏懼。他大步大步踢著腳,遇見水流避也不避,直接踩上去——不過沒讓水花濺到顧方晏褲腿上就是了。

忽然間,謝翡發現了什麼,驚奇地抬起手:“那棵芭蕉樹被雨打彎了。”

“你再得瑟些,你也要被打彎。”顧方晏在他身旁,語調平平。

“這叫有先見之明。”謝翡得意洋洋抬起涼鞋,“叫你們一個二個不自帶拖鞋,現在好了吧,鞋子裏能劃船。”

顧方晏垂眸瞥了眼,這人腳丫子都被泡得發紅了,心說我看劃船的人是你,涼幽幽道:“一會兒泡個腳再睡,免得感冒。”

謝翡扭臉過去,滿眼驚奇:“顧同學,沒看出來你還是個養生派。”

奇完滿不在乎地嘀咕:“現在還是夏天,沒必要這樣,拿幹淨水衝一衝就好了。”

他說到做到,回去後草草衝了下腳,便跑進帳篷,研究起睡袋來。在他有限的十八年人生裏,就沒遇見過這種艱苦狀況,因此是第一次使用這個,看了一圈,覺得應該直接鑽進去就行。

廟宇外嘩啦啦的雨聲和呼呼風聲一刻不停,謝翡把自己往睡袋裏囫圇一塞,然後拉上拉鏈,他以為在這樣的夜晚會失眠,但沒想到眼睛一閉,立刻就睡著了。

顧方晏隔了一陣才過來,簾子一掀,看見裏麵的人把自己包得跟蠶蛹似的,隻露出一個腦門。

“不怕把自己憋死嗎?”顧方晏低喃一句,湊過去幫謝翡調整。

帳篷外有微弱的燭光透進來,但主要光源還是手機手電筒照出的光線,亮度很高,謝翡被驚擾到,極為不滿地嘟囔了句什麼,蠕動著試圖翻身。

這情形像是被束縛住之後的不屈掙紮。謝翡非常不滿意,罵了一聲什麼,竟是把自己給罵醒了。

但眼睛隻睜了一秒,下一秒又閉上,腦袋往旁邊一歪,重新睡過去。

顧方晏被逗得笑了聲,關了手電筒,隻借著佛堂裏昏暗的光,垂眼凝視謝翡。

“你怎麼這麼可愛。”顧方晏手指在謝翡臉側輕輕一碰,低聲說道。

顧方晏鑽進自己那條睡袋,該係的該扣的都弄上,再拉好拉鏈,緩慢躺下。他將所有的動作都放得很輕,生怕吵著謝翡。

帳篷外有說話聲和走動聲,出於照顧睡著的人,刻意壓得很低,但顧方晏還是覺得很吵。

他有些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