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顧夕沒打擾任何人,閃身進了正君的房間。房裏清幽寧靜,因未掌燈,一切都是蒙蒙昧昧的。顧夕卻是非常熟悉,用單腿跳著,來到百寶閣前,看見了那個青花的瓷瓶。
他撫了撫瓷瓶,沁涼又熟悉。那一年,他親手從裏麵取出正君用來散功的藥,這一次,他把半塊兵符,投在了裏麵。
輕輕的鐺的一聲,掌握燕國兵力的半塊兵符,滑進瓶口,便寂靜無聲。顧夕撫著瓶身,細心地用衣襟擦淨了瓶身上被他掌心血口子沾上的血漬。
出了別院,他想遠遠地,向更北邊走。可終於病倒在路邊。不知昏迷了多久,間或朦朧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挺拔的身影,英氣的麵容,飄灑的長發,腰間懸著的古樸名劍……
“先生……”顧夕張口叫了一聲,卻未發出聲音,他燒了太長時間,嗓子全啞了。迷迷糊糊間,他聽到先生低低的聲音正和一個老者商議,“腿骨長歪了,這樣不行,不能落下病根……打斷,重接。”
“啊?”那老者吃驚地低叫了聲,“小公子病成這樣,此刻斷骨重續,恐怕承受不來呀。”
“夕兒有功夫傍身,能挺過去。”先生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透著不容違抗的堅定。
“不過是條腿,總沒命重吧。”那老者不同意。
“不,夕兒的腿……和命一樣重要。”先生斬釘截鐵。
顧夕虛弱地說不出話,睜不開眼睛。不過他心中卻明白,先生為什麼說他的腿和命一樣重要。他顫著唇說不出話,朦朧中隻覺得先生騰出一隻手,將自己的兩隻腕子握在一起,壓過頭頂,另隻手向他右膝摸索下去……
“先生……”顧夕兩行清淚,從眼角無聲滑落鬢邊。他想告訴先生,自己可能回不去趙熙身邊了,是否跛了,又有什麼重要?可是先生下手如風,右膝被重手法一擊,便被生生擊折。這可比摔斷時疼千百倍,他甚至都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就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顧夕睜開眼睛,雙眼已經淚水充盈。眼前,仍是密室裏冰冷的牆壁。右膝又隱隱疼起來,斷掉時的疼痛即使被藥王醫好了,也一直深刻地烙印在骨髓裏。有一次與藥王閑聊,藥王說過一句,也許是腿疼,落下的病根,也許就是他心裏疼。說不準。“腿斷了,哪能不留下點痕跡?”老藥師顯然不想再憶及當時慘烈的情形。
顧夕也沒再提腿疼的事。疼,他並不怕,就像他並不後悔出手殺了萬山。那樣一個野心的瘋子,定會給所有人帶來災難。可是畢竟那是師父,是父親,他造下如此罪孽,在生命裏哪能不留下一點印跡?在離開趙熙的他的餘生裏,終是暗無天日的。顧夕被無邊的頹敗折騰得輾轉難眠。
“老夫有個方子,能讓人忘憂,夕少爺可願意一試?”藥王見他這樣煎熬,實在看不過眼,曾這樣提議過。
“服後就忘了一切?”顧夕轉頭吃驚地看著他,老藥師看見這個明豔的年輕人,整張臉瘦得就似乎隻有一雙眼睛越來越大了,不由歎了口氣,“自然。能忘記過往,等同重活一回……”
顧夕抬手止住他的話,重活一回,何其誘惑。可他舍不得與趙熙的過往,不想忘記。
“藥王爺爺,千萬別在我的飯食裏下這藥啊。”顧夕抬目,澄澈的眸子裏全是銳利。
藥王尷尬地笑了笑,“哪能。”
顧夕輕輕搖頭,“若是琢磨著給我下這藥,我便不用莊內飯食了。”
藥王撫須哈哈大笑,“你這小娃,與我孫兒一個性子,慣會要挾人。”
藥王的孫子?那人叫赤蘇的年輕人。比自己大了一歲,性子卻更是張揚,不諳世事。顧夕覺得他下山,比之自己當年,更是白紙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