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的扭開門把,梅米聽見了均勻的呼吸聲。
可是梅米可以確定當她轉開門把的那一瞬間,瓦爾柏就醒了。因為當她走到瓦爾柏床邊的時候,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梅米。
那雙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冰藍色,有如夜晚極地浮冰的溫度。
瓦爾柏的領子微開,睡眼惺忪,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可是梅米知道,現在的他還是強的可以隨隨便便幹掉一大堆人。
梅米對這樣和他對望。
通常她醒著的時候,瓦爾柏也是醒著的,梅米還曾經懷疑過這個家夥是不是不用睡覺,看來不是。瓦爾柏隻是喜歡無時無刻黏著梅米而已,大概都隻挑她睡覺以後沒有辦法繼續纏她的時間睡覺。
所以梅米根本沒有看過他睡覺的樣子,今天是第一次,總覺得有點值回票價的感覺。
「對不起,吵醒你了。」梅米輕輕的說。
其實這是在說廢話,瓦爾柏警覺性那麼高,一隻貓溜進來的都會吵醒他。但是為了不要讓自己看起來太像半夜溜進人家房間的變態,梅米還是乖乖的道了歉。
「我隻是突然想到我還沒有來過這間房間。」梅米解釋自己不是過來襲擊他的。
瓦爾柏從床上坐了起來,伸伸懶腰,嘴角泛起了慵懶的笑意。
「妳終於睡飽啦,我還以為妳永遠都睡不飽呢。」
梅米傻笑著應付瓦爾柏的挖苦坐上瓦爾柏的床沿,順便環顧這間房間。大小和格局都跟她的房間一樣,幾件披風和襯衫隨意的丟在桌椅上,牆邊靠著一係列的武器。幾本翻開的書堆在床頭的櫃子上,其它則隨便塞在書櫃裏。
的確很像瓦爾柏的房間,不會髒,隻是有點淩亂,很隨意的那種。
夜已經很深了。梅米才突然發現自己這樣子睡不著還把人家挖起來聊天,真的是一件很沒品的事。
不過沒關係,她最愛耍沒品了。
瓦爾柏靠在床邊,一副睡眼蒙矓的樣子,但梅米知道他一定不會睡著的,以他的忠心家犬性格,大概會陪她聊通宵吧?
「嘿,瓦爾柏。」
「嗯?」聲音裏有著帶著說睡意的慵懶。
「最近你的心情會這麼不好,是不是因為學校裏的人一直罵你『巴塔克的惡魔、殺人魔』之類的?」
梅米知道那些人罵的一定不隻這樣,因為這所學校裏一定有不少巫師的親人都是被巴塔克兵團殺死的。
瓦爾柏沉默,移開目光,看起來幾乎是清醒了。
「不需要在意他們,你又沒有辦法一個一個解釋你是為了複仇才加入他們、變成那樣子的惡魔,可是我們知道不是嗎?」
「我、影軍、葆拉她們這些最親近你的人理解就夠了不是嗎?你改過自新了,這是最重要的事,不需要再對別人澄清些什麼了,時間會告訴他們一切。」
「我才不在乎影軍那些人,就算他們還是用那種眼光看我我也不會介意,隻要妳一個人理解就夠了,」瓦爾柏默默的把被子踢下床,讓梅米有多一點位子可以坐,「全世界我隻在乎妳一個人的想法,梅米。」
「你該尋求的不是我的原諒,而是死者的。」梅米這樣說著,「我也殺過很多人,得到他們原諒的最好方法就是幫助更多人。」
瓦爾柏看著梅米一臉認真的說教,那表情有點漠然,然後他轉開了臉。
「我根本不想要他們的原諒,根本不在乎被我殺的那些人到底有多恨我。」
「雖然剛開始是為了融入巴塔克才跟他們一起殺人放火的,隻是久而久之才發現,我竟然那麼痛恨『人』,然後漸漸真真正正的成為了他們的一份子。」
持劍想要消滅惡魔的騎士墮落再墮落,最後連自己也變成了惡魔,因為沒有人拉住他。
也因為他其實是羨慕惡魔的。
可以沒有原因就除掉一切討厭的事物,不受任何虛假道德與宗教的約束,那幾乎是罪惡的自由。
瓦爾柏的童年比梅米不堪多了,更多的羞辱、憎恨、憤怒。他對「人」的憎恨,其實遠遠超過那份他憎恨殺害他同伴的人的心情,更加強烈。那大概是會跟隨瓦爾柏一輩子的、揮之不去的陰影,深深的成為了他靈魂的一部份。
「妳不用一直替我找理由,也不用一直袒護我,因為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雖然我是因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加入軍團,可是到最後我真的沉淪了,我真的讓自己變成跟他們一樣的人。」
「而且,我做的事甚至遠遠糟過他們。」
梅米知道,自從瓦爾柏救她一命之後,影軍持續的在觀察他並按時向梅米報告,所以那些冷血到簡直不像是人做的事情,梅米都知道。
可是瓦爾柏現在自己把一切都攤在她麵前,也許瓦爾柏自己並不知道,可是現在的他,的的確確是在懺悔。
梅米曾經覺得瓦爾柏的心一片灰蒙,她什麼都看不到。可是現在她發現成為她侍者之後的瓦爾柏,其實是近乎□的。
「我是自願變成那樣的,梅米。」瓦爾柏說,「可是我會改的,因為神已經將我帶到了妳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