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樹幹上,以另一種角度,看到了紀老爹頭上的白發和他緊皺的眉頭。
“小心滑,我的祖宗誒,爬這麼高做什麼?”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當當地落在雪地裏,拉了拉紀老爹的衣擺,“爹,明年開春,我們還來這裏嗎?”
紀老爹努力掩蓋著痛心的表情,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不了,以後都不會來了。”
紀燃忽然大哭了起來,指著樹上的兩道刻痕,“那我怎麼知道,我每年長高了多少?”
紀老爹安撫著他,將他帶到了樹下,“八歲了,今年,是最後一次了。”
說罷,用刻刀在他的頭頂輕輕一劃,在樹幹上留下了最後一道刻痕。
這些幾乎已經被他徹底遺忘的記憶,在今夜,隨著夢境,重新湧入他的記憶之中。
畫麵中,有一部分人的麵容變得更為清晰了,也有一部分始終看不清麵容的人。
比如,在紀燃的夢境中,無論何時,一直有個聲音,在茶樹底下哭泣。
又比如,他還夢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木匣子,匣子的表麵用金箔貼一隻回眸的鹿。一隻蒼白的手,將那隻木匣子遞給了他,紀燃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抱著這隻木匣子,問那個人,“現在它屬於我了嗎?”
那人渾身上下都被一團白光包圍著,怎麼也看不清麵容,可他的聲音卻真真切切地傳來,“不,隻是幫我保管,來年的第一場雪,便是我們的約定之日,記得把它還給我。”
“如果我忘了怎麼辦?你知道的,我記性一向不好。”
“那我就會死。”那個如是聲音道。
第62章 陰眼
紀燃醒來的時候滿頭大汗,往常即便是做了夢,醒來也不過記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可今早,他醒來的時候,那個夢卻如此鮮明地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每個人,每句話,每個片段。
他推開窗,任憑溼潤的霧氣湧入了屋子,天蒙蒙亮,山風裏裹挾著花草的芬芳。
“怎麼了?又在發呆?”梁星野的將一件單衣披在了他身上,清早山中的溫度很低,連風都是徹骨的冷。
那種冷和極北的冷是不同的,極北隻是幹冷,而嶺南的冷,是帶著濕意的。
紀燃的聲音帶了些低落的情緒,“我沒跟你說過吧,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一直在生病,每年開春,都是茶園最忙碌的時候,我爹擔心我在家沒人照料,便總是將我接到這邊來小住。後來我的病越來越嚴重,我爹隻能賣了茶園,花重金聘請了一位高人治好了我的病,病愈之後,我便丟失了很多記憶。”
他用指腹輕輕掠過布滿灰塵的窗台,“直到昨夜,當我重新踏入這個茶園的時候,那一部分丟失的記憶,竟然自己回來了。我零零散散地記起了一些事,雖然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他歎了口氣,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我記起了我家是怎麼沒落的,曾經號稱為南北第一富商的紀家,以製作上品苦丁茶發家,而這一切,都依賴於這棵百年茶樹。我爹為了給我治病,那些年花了不少銀子,直到後來,家族裏的銀子再也無法周轉,我爹沒辦法,隻能賣了整個茶園,包括這棵樹。失去了這棵百年茶樹,紀家的生意便一落千丈,自此走向沒落。”
說到這裏,紀燃靜靜地攥緊拳頭,“是我毀了整個紀家。”
梁星野看到紀燃自責的模樣,胸口隱隱作痛起來,他試著握住了他的手,極盡所能地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
佛牙拎著兩塊燒餅,邊啃邊走,冷不丁看到窗前如此溫情的一幕,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他道也識趣,扭臉就往外走。出門的時候看到昨夜收留他們的梁伯,不忘禮貌地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