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為什麼你要忽然離開?”
佛牙將包袱打開,在錦緞上抽了幾根堅韌的絲線出來,對著傅白招了招手,“你過來。”
傅白一瘸一拐地靠過去,佛牙坐著,他站著,這樣的高度落差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佛牙看了一眼他的腳踝,傷勢挺重的。
畢竟活死人和活人不同,畢竟活人知道疼痛,而他呢,即便受傷了,也不痛,於是趕路的時候腳踝的狀況越發惡化了。
佛牙將那些綻開的皮肉一點點縫合上去,以前養血屍的時候幹慣了這種事,那些血屍缺胳膊少腿的,都是他縫上去的,他的針線功夫還不錯,他一邊縫,一邊回答他的問題。
“我離開,是因為我們接下來要走的路是不同的。”
傅白就更疑惑了,他看了眼佛牙光禿禿的腦門,“哪裏不同?接下來不都是要前往大漠?”
佛牙笑了笑,縫合完畢,便咬斷了線,“傅白,你以前……挺精明的一個生意人,怎麼自打變成活死人之後,腦子也沒以前好使了?”
他靠在一塊石頭上,閉上眼睛。
“蜘蛛精雖然作惡很多,但是它說的話很中聽。這個世界上,分為三種人,第一種,也是最常見的一種,市井裏的平凡人,他們的一生大多很平順,偶爾會與鄰裏街坊起些口角,回到家,關上門,便又是其樂融融的一片。第二種,是登仙之人,這種人生來有幸運,也有坎坷,但無論中間發生了什麼,到最後,他們總是能參破一切,得道成仙。”
佛牙歎了口氣,“這最後一種人,便是……”指了指傅白,又指了指自己,“你,我,這種人。壞事多了,便逃不了入地獄的命運。誰說老天無眼?咱們做的壞事,那都是一樁樁,一件件記下來的。”
傅白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腳踝上已經被縫合好的傷口,“那既然你說我們是一路人,以後……我還能繼續跟著你麼?”
佛牙哈哈一笑,“跟吧,跟吧,別偷偷摸摸地跟著了,下地獄的路上有人跟我說說話也挺好的。”
傅白那毫無動靜的胸腔,竟然翻起一股暖意。他在佛牙身邊找了個位置,蜷縮下來,他的麵目肮髒,還是沒有先前生意人的風光模樣,但是此刻的他,是滿足的。
……
……
紀燃買了條烏篷船,沿著落川一路而下,天是青灰色的,隻有落日的邊緣有少許暖黃。
星野兄在撐船,紀燃坐在船頭看景,已經喝下了兩壇美酒。
借著微醺的醉意,紀燃與他閑聊。
“星野兄,你記不記得你的人生裏,有哪一瞬間,讓你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了?”飲下一口美酒,“我先說吧,從前的我向來隻顧著玩樂享福,即便是修了仙,也是如此。直到我重新回到嶺南,聽聞了紀老爹的死訊,我忽然覺得,我以前的人生是如此地荒唐不堪……那一瞬間,我忽然非常理解我爹那時候看我時,恨鐵不成鋼的心境。你呢?星野兄,你的人生裏,有這樣忽然成長的瞬間嗎?”
梁星野幹脆坐在了紀燃的身邊,任由那小船順流而下。
他從紀燃的手中接過那壇美酒,飲下一大口。
“當然有。”
日暮西沉。
“小時候,你將我帶在你身邊,教會我品茶,認字,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說到這裏,皺了皺眉,“可忽然有一天,你將你的家傳寶劍送給了我,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紀燃隻是靜靜地聽著。
“我曾經無數次地夢見那天的情景。”
紀燃笑了笑,“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那麼清楚,所以你現在是來找我尋仇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