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

走得不是很遠,隻是遠離了店堂裏的“歡聲笑語”,她在花園裏停了下來,我也停了下來,良久,她揚起可愛的小腦袋,那上麵隻是紮了簡單的兩個小辮兒,不比其他小姐繁複,這又是她的不同之處。

這已經足夠引起我的興趣,而她接下來的那番自言自語更是讓我驚詫不已,她居然說,“月兒啊月兒,古人不是說‘食不言,寢不語’嗎?為何這會兒大家又要違背聖訓,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呢?”

她隻是一個年僅六歲的女童,卻能領悟世間的苦樂,原本以為隻有自己有此想法,沒想到她也如此感受!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她的蠱惑,我竟然脫口而出,“那是因為他們不是聖人。”而且饒有興致。

聽到聲響,她便轉過身來,一臉迷茫地看著我,並不懼怕,沒有因為我和其他人不一樣而感到懼怕。

但是,她沒有回答。

既然已經主動開口,所幸推動輪椅靠近她,好像彼此早已熟悉,說著說著,便知道了對方的姓名。

原來,她和我一樣,需要自由,卻都是身不由己。

發自內心的,我想她進宮陪伴自己,所以我對她許下承諾,並請求父皇準許。

表麵上,她是進宮陪我,實際,我們一直喬裝偷偷溜出宮,即使心裏顧及著這副殘軀,但她並不嫌棄,反而一心一意將我護送出宮,這樣有驚無險的日子,十年以來,從未有所體會。

她的沉著,她的耐心,她的機智以及勇敢……所有的一切已經讓我無法將她放下,原本以為這就是天長地久,但是命運不得不將我們分開,十六歲那年,我離開了京城。

城門下,我一直等她,等她來將我送別,前一年我曾向她許諾,他日定將回來迎娶她,幸好這不是我的一廂情願,她也有同樣感受,就此,我一直等著她的出現,可是,遠遠地,人來人往,始終沒有她的身影。

我安慰自己,也許是家裏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也許路上人太多阻隔了,也許……其實我不敢去想那些個“也許”,隻是兩個時辰過去了,城門即將關閉,皇命不得違抗,最終帶著落寞離開了這繁鬧的“天子腳下”。

之後的幾年,一直暗中派人關注她的狀況,發現她似乎過的並不好,但是眼下寧城的情況並不樂觀,我不能隨意將寧城的百姓棄之不顧,所以,隻好一直隱忍下去,待百姓安居樂業之時,便是我皇甫陵回京迎娶莫宛清之日,這一天不會很遠,卻一直過了四年之久,這些年,我沒有一日不在想她。

終於,在母妃忌辰那天,我去明國祭拜,母妃是明國人,卻沒有多少人知道,當年遵從母妃的遺願,父皇將其安葬於此,不敢大張旗鼓,至今隻是孤墳一座,幸得大明寺僧侶照顧,才不至於荒涼期艾。

一如既往,我住在寺裏,閑暇之日便與明慧大師對弈,那一日,也許是我棋藝長進,贏了大師許多回合,正準備繼續,身旁的天弛似乎發現窗外有動靜,立刻衝了出去。我在明國的行蹤一向隱秘,為了護我安全,天弛不得不隨時提高警惕,即使在這“佛門清靜之地”。

他拔出了隨身佩戴的寶劍,我能感受到劍風,但是沒有殺氣,看來應該不是刺客,為了息事寧人,我問了窗外的情況,原來是一個女子和一個孩子,婦孺之輩,毋須戒備。望了眼對麵的大師,似乎有讓他們進屋的意思,於是,我便吩咐天弛帶他們進來。

第一眼見到那女子,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那張麵孔既熟悉又陌生,但是那雙眼睛,我卻從未忘記,正想脫口喚她,又發覺不大對勁,她的眼神告訴自己,她也許不是她,隻是相似罷了,還有眉間的朱砂痣,我不曾見過她也同樣擁有,所以收斂情緒,隻是微笑著如同對待陌生人那般客氣地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