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驚訝地看見她將小腿往前一伸。
“給你踢回來,行了吧?”從小挨打到大,她才不怕這區區一腳。
這是哪國的歪理?
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被狗咬了,可能把狗咬回來嗎?”
赫!他竟把她比喻成畜牲?
她一雙黑眸立即充滿了肅殺之氣。
“別再瞪了,眼珠子要掉出來了。”他訕訕道。
“眼睛是我的,甘你屁事!”無賴!
“脾氣真大啊!”
“是誌氣大——”
“是,將來想當作家嘛!”他熟記她日記的內容。
他竟敢諷刺她!她眯起眼,火氣又上來了。
“真是小孩子脾氣。我們來打個商量好嗎?”
有鬼!她困惑地看著他。“幹什麼?”
“想不想打工?”
賺錢?她的雙眼倏地一亮。她就缺錢買書。可是誰會雇用十七歲的女生?
她的顧慮,賴徹全看進眼底。
他說:“我可以提供我家近一萬本的藏書供你免費查看,但是你必須幫我撰稿校對、送寄劇本、處理雜事。工作時間隨你,隻要完成進度,一日六百。行嗎?”
芬淇聽得心花朵朵開,仿佛那鈔票已在她眼前飛舞,她幾乎就要漾出笑意,但她忍住了。理智告訴她,人心險惡,平白的便宜必定有詐,她很想答應,但又有些疑惑。
“怎樣?到底要不要?”他語氣有些不耐。若不是看過她的日記,動了惻隱之心,他才不會大發慈悲呢。
她多疑地盯著他,似一隻站在高牆上,考慮要不要往下跳的貓。
不能怪她,她對人一向缺乏信心。誰知上他家打工會不會……
他抬眉,沉聲道:“你究竟在擔心什麼?除非你自個引誘我,我是不會對你怎樣的。”
這話惹得她雙頰一陣躁熱。
他擺擺手。“隨便你,要的話明天放學後來找我——”
芬淇點點頭,這才記起要買酒。
“我還有事,再見——”她一慌,轉身就跑,深怕遲了店門一關,回家就要挨罵了。
沒跑幾步,突然間身後一件外套罩上她瘦削的肩頭。
他站在那看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捧著那件殘留他體溫的外套,她突然有些茫然。
一種奇怪的感覺悄悄湧上心頭——
好溫暖。她攏緊外套,聞到一股男人的煙草味。
她將鼻子埋進外套裏,輕輕磨蹭著。
是哪一品牌的香煙?為什麼令她有一種安全的感覺。
好似躲進一個窩,一個溫暖的巢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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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淇自小即明白,什麼都可以反抗和拒絕,獨獨“錢”先生的魅力是不可抵擋的。
她太明白錢的好處了。
假若有錢,她可以不必再看後母的臉色、不必再忍受父親的白眼、立即搬出這個家。
有錢,她即可把她看中的書本,全套買回家。
有錢,她就可以有新衣服、新鞋、新書包。
唯有受夠錢的氣,才能明白沒錢是多可怕、多痛苦的事。
她很快地接受了賴徹的條件。
為了不教後母有理由阻止,芬淇拿出三分之二的薪資給她,搪塞住她的嘴。
於是自那日起,芬淇每日放學即上賴家。她真正在家的時間相對減少了,那正是她日盼夜盼的事。
不過,一分錢一分貨,她的工作也不輕鬆。
舉凡賴徹的食衣住行,她全包辦。要買便當、要送洗衣服、要打掃住處,還要撰稿寄稿、接電話。
芬淇其實算是他的家傭了,不過她樂在其中。
沒事時,她可以隨意挑他的藏書看。
撰稿時,她可以習得寫作的技巧。
當賴徹坐在日式桌前伏案寫作,她就會坐在一邊替他送茶遞煙,兼收方出爐的草稿。
偌大的和室房,黃昏的陽光斜斜滲過落地窗,竹林被風吹得啞啞叫。明亮的原木地板上,但見他們兩人和平共處。
這畫麵真會教人錯覺他們是一對夫妻。
但畢竟他們不是。賴徹依然是賴徹,也依然的自我。
夜裏,常常有一個叫紅穎的女人來找他。
紅穎總是一身時髦打扮,濃妝豔抹,雙眸染著一層水氣,舉手投足間風塵味很濃。
每次前門若響起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及一串蹬蹬的高跟鞋聲,芬淇立即知道是紅穎來了。
賴徹假如正在寫稿,便理都不理,埋首繼續他的工作。紅穎也會識趣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或看電視、雜誌。
芬淇記得她們頭一回碰麵時,賴徹並未出房介紹她們認識彼此。
紅穎大大方方地進來,一見芬淇即問:“你是誰?”
她打量著芬淇。不過是個小女生呢!她好奇賴徹住處怎會有這等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