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然沒想過太子竟如此大膽,皇帝尚在人世,便想要逼宮。太子近年來已培育了不少親兵,為避人耳目,在城郊建了處打鐵場,其地下,挖了地宮,供士兵日夜操練。周浩然本以為那會是萬不得已時才動用的兵,現在才發現,那才是九牛一毛,太子真正想要的,是他們周家的兵權。
如今,太子已聚集了兵馬,就等著他們周家兵權一交,便攻進大明宮,迫皇帝退位。
周銘前番是裝病,近來卻是真的病了,他斜靠在榻前,三伏天裏還蓋著薄被,麵色枯黃。
太子見了他,自是不能再像對周浩然那麼隨意,這畢竟是他的舅父。一切都很快地說清,就等著在榻上昏昏欲睡的舅父答話。
周銘精神不佳,聽了趙景來意後,卻回光返照一般,顫巍巍地抬手,指著趙景好一會兒又無力放下。他氣鬱攻心,一時咳嗽不止,周浩然忙扶他起來,在背上輕拍。
趙景沒想到自己這麼做,舅父會有這麼大反應,他靜靜立在床邊,等著周銘喘過來氣。
周銘咳了一陣兒,捂著嘴的帕子上是一塊汙血。
他無心去看,隻喘著,急道:“你,你是厲害了……”
趙景麵色也不好,但還是細細地給他分析利弊。事情已經到了這麼地步,不得不發,他們周家還能跟自己脫了幹係麼?
而周銘卻是數落起他來,還把他跟晉王比,說他心浮氣躁。
趙景心亂煩躁,直道:“舅父,您就說這兵權是給,還是不給罷。”
周銘哽了一陣,什麼話都說不出,喉中幹澀酸痛。
周浩然輕拍著他背,淡淡道:“殿下,您該給家父點時間考慮。”
趙景意識到自己口氣不好,剛想陪個罪,就聽到周銘已經發了話:“給!”
給了,如果事成,便是開國功臣。不給,勢必不成,露了馬腳,他們誰都脫不了幹係。隻有交了這兵權,周家才有一線生機。
趙景接過周浩然遞過來的虎符殘片,張了張唇想說,還是作罷。他們都覺得自己不如晉王,卻何曾還記得,他才是那個真正該坐上皇位的人。如果不是趙緒被找了回來,他怎麼會這麼些年寢食不安。
過了今日,便讓你們都看看,本宮可是真的不如他……
趙景手中緊握這那片虎符,頭也不回地走進雨中。
第八十五章 謀逆
陰雨連綿了幾日,雍國的大半領土,由北自南,都罩在激烈的雨霧中。這異常的天氣使得家有餘糧的百姓都關起了門,等著雨過之後再做自己的活計,朝中也因這連綿不斷的暴雨停了幾日的早朝。
風雨已來,天色正昏昏。
趙緒此時正在大明宮,皇帝休息的寢殿中。龍涎香自金刻熏籠中嫋嫋散出,一縷縷白如霧的香雲散入殿內,化為無形。
榻上躺著的黃袍之人,此時麵色蒼白,唇也蒼白,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起,像個核桃。
前日,皇帝在食用了術士新練的金丹之後,忽然昏倒。趙緒進了宮,從昨日一直守到今天,也沒見父皇好轉。他早知道那些金丹不過是騙人的玩意,用水銀,丹砂練成,豈能對人體無害?然而父皇隻在這一事上從不聽他勸諫,每次自己若說,也免不得一頓怪罪。趙緒以往為了他的身子,從不在意那些怪罪,而自從陪師兄從岐山回來之後,心緒轉了不少,在這件事上也淡了。
太醫說,皇上是因為服用了過多水銀,積壓在一起,中了毒。皇帝年老,將近古稀的年紀,身體本就無法承受一場大病,這麼下來,怕是回天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