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翻找出謝斯年交給她的一個標準信封,裏麵是不厚不薄的一疊鈔票,還有一張寫著幾行小字的便簽。她最後一次看了看寫在第一行的那個名字:汪茗,名字的下麵是一排詳細的地址和聯係方式,笑了笑,然後慢慢地將那張便簽撕毀,直至粉碎,然後展開手心,那些白色的紙的碎片便在夜風中如飛灰般散盡。
止怡清醒於五天以後的一個早晨,如醫生所說,她的生命不再危險,受傷的部位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好起來,唯有一雙眼睛,也許再也看不見光明。醫生和她的父母並沒能將這個噩耗隱瞞她太久,在她能夠支撐著坐起來後不久,她便從醫護人員的隻字片語和家人的吞吞吐吐中得知了真像。她在這個事實麵前的長久沉默讓顧維楨和汪帆都感到不安,她不哭,也不鬧,甚至也不肯說話,安靜得讓人感到害怕。直到她清醒後紀廷第一次來看她,他坐在她的身邊,說,“止怡,我在這裏”的時候,她才緩慢抬起頭,從聲音的來源處尋找著他所在的方向。
“紀廷,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這是她知情後說的第一句話。
紀廷在顧維楨夫婦驚喜的眼神裏用手撫過她的發梢,“現在還是早上,外麵的天氣很好,有點微風,陽光也很明媚。”
“我想出去看一看,你跟我一起去,好嗎?”
按照止怡的身體狀況,原本還是不宜下床的,但是醫生和父母都拗不過她,隻得跟護士一道,及其小心地將她挪到輪椅上,由紀廷慢慢地將她推到醫院樓下的小園子裏。
紀廷將輪椅停留在樹蔭下,蹲下`身子,擔憂地看著止怡。
“你在看著我嗎?”想不到是止怡先開口。
紀廷點頭,然後他難過地意識到她看不到他的動作,“是的,我跟你爸爸媽媽一樣,很擔心你。止怡,你還好嗎,如果哭出來會好受一點……”
“如果流眼淚的話,我就能看見嗎?”止怡失去焦距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如果你問我好不好,我現在很不好,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再也看不見了,我知道,這是個事實,不管我多難受,都隻能接受它。”
紀廷說不出是內疚還是憐惜,明知她看不見,他還是在她麵前低下了頭:“對不起,止怡,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止怡聞言略帶詫異地把頭轉向他說話的方向,“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們都知道那是一個意外,我對爸爸媽媽也是這麼說,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這不是誰的錯,可為什麼你們都覺得自責?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並不會因為有人背下這個責任而得到挽回,同樣,責怪任何人都不能讓我的眼睛好起來。紀廷,我感激你在最後那一刻救了止安。”
紀廷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驟然抬起頭看著止怡,想從她的神色裏找到些什麼,卻隻對上她有一絲空落,卻依然澄澈的眼睛。
止怡像渾然不知他的反映,她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小的時候,我跟止安兩人開玩笑,她總說她喜歡晚上,黑漆漆地多好玩,把什麼都藏了起來。我就說我最怕黑,要是我的天地裏沒有黑夜,隻有清晨,那該多好,就像現在,我好像可以聞得到樹葉上露珠的味道。你看,老天跟我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他讓我的世界裏隻剩下了黑。”
紀廷在她的笑顏和微微顫唞的聲音中黯然,是的,老天從來就是不公平的,否則他不會讓這樣的一個女孩受到任何的傷害。他蹲在止怡身邊,說道:“可是你也應該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跟你說過的話。”
止怡遲疑地“看”著他,他擠出一個跟她一樣的笑容:“我說過的,妹妹,有我在你身邊,你什麼也不用害怕。”
止怡怔了很久,然後笑了。這是她受傷後露出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但是很快,這樣的笑容被一種莫名的悲戚取代,“謝謝你,紀廷哥哥。有你,有我爸媽這樣對我,我畢竟還是幸運的――要是現在止安也在,那該多好。止安,我終究還是沒能留住她?”
“止安?”紀廷楞楞地重複,不知道為什麼,僅憑這個名字,都足以讓他敏[gǎn]不已。他這才想起止怡出事那天晚上以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止安。他可以理解止安的心裏當時想什麼,因為那時的他跟她一樣地無助和惶然,這讓他在她流淚的那一刻,明明心痛無比,卻沒有辦法給她絲毫安慰。他想,一切都太亂了,他們都需要分別冷靜一下。而在止怡昏迷的這些日子裏,他想了很多,包括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偷偷地在自己平凡刻板的世界裏偷偷張望著她和她所在的那個野性不拘的多彩天地?也許是從第一次在她家門前相遇時,他錯認了她,而她撇嘴說“笨蛋”的時候,也許是他興高采烈地冒著被大人責罵的風險跟著她一起在校園裏“掃黃打非”的時候,也許是她不講道理地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威脅他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在意過他,他也小心地藏著自己不受管束的心跡,可是到頭來,還是陷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