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道“他們為什麼吵起來?”

淡然道“勺子還有個碰了鍋沿的時候,牙齒還不定咬下嘴唇呢。一塊住著,自然有吵架的時候。”

怡然道“這就是爺高明的地方了。兩頭叫驢栓一個槽裏,兩個老虎放一座山上。不咬起來才怪了。”

淡然猶自懵懂。

怡然又道“你想想,枕流是個有心的,漱石是個嘴厲害的。偏兩個人都戀著夫人。夫人過去了,也隻是瞧一個去。另一個眼瞅著,心裏惱不惱?就算夫人兩下裏溫存著,也不免有個顧此失彼的時候。日子越久積怨越深。他們倆個自己鬥起法來,爺在旁邊壓製勸和。夫人瞧見了,會覺得哪個賢良?他們那邊亂哄哄連吵帶嚷的,爺這邊喜喜笑笑,歲月靜好,夫人愛去哪邊?”

淡然撇嘴道“他們獨個住的時候,也沒見夫人去過幾次。”

怡然道“那是爺剛來,夫人怎麼好去?怎麼說爺都替夫人在老夫人老爺麵前盡了四年的孝。與情與理,夫人都不能冷落了爺。”

淡然道“就這樣好好的過著豈不是好?費那些心思做甚?我瞧著夫人是個長情的。”

怡然道“你還記得在餘杭時候,咱鄰家的李二奶奶不?”

淡然道“那誰不記得,聽說那李二奶奶把嫡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怡然道“那你可曉得,那李二奶奶的嫡夫嫁過去的時候,可是風光著呢。我那時候還沒進內院伺候爺呢,李二奶奶成親的時候,我跑出去看熱鬧。嘖嘖,那嫁妝一字排開,第一抬嫁妝都進了李家了,最後一抬嫁妝還沒出娘家門呢。真個是繁花似錦十裏紅妝。李二奶奶寵嫡夫寵的邊也沒,要星星都不給月亮。整整五六年的功夫,別說納妾了,連個房裏人都不收。誰知道第六年上,外邊來了個戲子,把李二奶奶迷的。當年就接了家來,當了側夫。從此後嫡夫想見李二奶奶一麵都難了。先是那戲子說府裏住不慣,李二奶奶就另蓋了一座院子給他住。漸漸的李二奶奶連家也不回了。整日在那院裏,再後來來往的賓客朋友都去那院找李二奶奶,再後來,索性連錢都交給側夫管著了。李二奶奶是真賢惠,自家的嫁妝早就交給了李二奶奶了,身邊連個大錢也不曾留。那側夫得了人又得了銀子,漸漸刻薄起來,可憐李二奶奶那嫡夫想吃碗麵都要去側夫手裏討銀子。”

淡然道“說這些做什麼?”

怡然道“花無百日紅。爺不趁著現在收拾了那兩個。等到夫人過了新鮮勁,又回頭找他們去,可就遲了。”

淡然道“我們休說這些了,那李二奶奶的嫡夫後來如何了?”

怡然道“還能怎樣?活著,人家家大業大,不差一個人的飯。死了,不過是挖個坑埋了。”

淡然道“依我說,還是小門小戶的好些。雖則吃穿不如這裏,可日子過的安穩。”

怡然一笑“小門小戶的日子好些?我看也不見的。我沒進內宅前,家裏的鄰居都是小門小戶的,別說妾侍了,那真是一輩子就守著一個男人過。可那男人過的什麼日子啊,冬天裏洗衣裳,手上裂的一條條的口子,跟樹皮一個樣子。到了春天,從口子裏流出黃色的膿水來,又癢又疼。夏天裏有懷著孩子去做飯,火才燒了一半,人就熱的受不住暈過去的。若是碰見了荒年,或者家裏有人病了。把孩子賣給人做奴做婢,家裏大人孩子抱著哭成一團。沒奈何,守在一起隻是個死罷了。唯有賣了,才彼此有條活路。”

怡然小聲與淡然說這話,二人漸行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