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裝作看不見呂不韋的目光一般,先到桌案前跽坐而下,壓下心中微微泛動的漣漪,這才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此次辛苦呂相了,不過寡人尚有一疑問,需要呂相為寡人解惑。”
呂不韋稍稍放下心來,看來嬴政還沒有要拿他開刀的意▒
“骨骼,嗯,也就是你們的骨頭,在長成的過程中是會發生變化的,麵容同樣也是,生活富足的人,麵容自然與生活困窘的人,是全然不同的。這些都能從麵相上觀出來。脾性凶戾的人,因為常常會露出凶態,所以眉毛弧度會順著上揚,嘴角的弧度也多是下垂的,額上的紋理也比較重。這樣的人,壽命也短。”
“壽命也能看出?”嬴政更覺驚訝。在他看來,這倒是比龜甲占卜還要更為精妙。
“自然。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其中怒與惡,都會傷到人體髒器,哦,就是會傷身的意思。身體破損患疾,壽命自然縮短。且人怒極或哀極或喜極或恐極,都容易令人突發急症,一著不慎便意外身亡,也是有可能的。”
“那呂相的眉濃而雜,又透露出了什麼信息呢?”
“眉濃,那是生機勃勃之相,濃眉大眼之人,脾性開朗,易廣結好友,是難得的好相貌。”
“難道天下眉濃之人都是如此嗎?那眉淡之人呢?豈不是與之相反,脾性狹隘?”嬴政覺得徐福所言並不正確,他也沒掩藏自己的疑問,直接道了出來。
“若是如此簡單,相麵豈不人人都會了?”不高興被打斷的徐福斜睨嬴政一眼,那一眼間泄露出的風情,倒是叫嬴政成功地閉了嘴。
“眉有濃疏之分,但也有形狀之異啊,同樣的,雜亂與否,它上揚還是下垂,與眼的間距如何?位於人的臉上哪個位置?細節稍有不同,自然一個人的命運就不同了,王上見多識廣,那可曾見過容貌完全一樣,四肢也完全一樣,就連聲音也完全如一之人?正因為沒有全然一樣的人,所以每個人的命運才是不同的。”
嬴政倒是認輸極快,忙道:“寡人於此道所見不及你。”
徐福滿意地輕哼一聲,這才繼續道:“初見時,呂相眉濃而雜,可觀他當時心境,他必然思慮頗多,心中欲.望也與日俱增,在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他會喪失一定的理智,做出某些錯誤的決定來,導致他的氣運已經隱隱走到截然不同的路上。後來我再觀他氣勢淩厲、威嚴,但眉眼之間卻後勁不足,且又有陰雲罩頂之相,那便預示著,他原本身居高位,但之後卻有可能難複之前的風光,他的地位要開始走下坡路了。
方才再見呂相,踏入殿內前,眉間帶著喜色,隱有春風得意之跡象。無非便是嫪毐之事,令他覺得自己少卻了一個對手,於是心有歡喜,再見王上對他如此禮遇,他便放下心來,又悠然做他的相邦之位。但麵帶喜色,並不代表他之後也是吉利的。有一詞為‘樂極生悲’,意思是人歡喜到極點,便容易生出悲劇來。呂相如今便是如此,短短不過幾月過去,呂相的眉更添雜亂,而且尾部上揚,那代表他心有不甘,受欲.望所驅使,日日想要得到夢寐以求的更高的權勢。如此大驚大喜的變化過後,呂相的麵容當然顯得暴躁了一些。
再呂相額間罩有陰雲,更甚從前,他的麵容透著晦暗之色,足見,如今的喜悅得意,不過是最後的狂歡罷了,就如同人死之前回光返照一般。呂相的福禍,已經奠定住基礎了,以後很難再有更改。”
徐福頓了頓。
嬴政緊緊抿著唇,沒開口。
徐福滿意地繼續道:“麵相是人情緒最直觀的呈現,情緒會影響人的麵相,而麵相也會影響人的命運,人的情緒則決定著他的命運。若是暴躁易怒之人,必然難當大事,就算有大事降臨在頭上,他也會受性格所影響、情緒所驅使,而導致此事出紕漏。若是生性狹隘善妒之人,必然會自取滅亡,他整日裏見了誰都心境難平和,積壓久了,定然會口出惡言,背後惡意搬弄是非,這類人,自然會招來無數仇敵。若是心思細膩行事有度卻目光短淺之人,自然也難做領頭之人,因為目光短淺,不少事上,自然會有所不足,當不足擴大到一定地步,別人便對他不服,他當然就無法再做領頭人……”
徐福信手拈來,侃侃而談,雖然不如他用龜甲占卜時寥寥數語那樣神秘奇妙,晦澀難懂之餘令人更心生敬畏。但他此時所言更為易懂,也依據十足,對於較真的嬴政來說,這番話便更具有信服之力了。
思及此,嬴政倒是突地想起,徐福第一次給他算卦時,也是端詳他許久,便直接道出了後麵一串批語來。
“那如今你觀寡人麵相呢?可又得出什麼?”嬴政脫口而出這句話。問完之後,嬴政發覺自己竟然奇異地覺得有些忐忑,他有些在意自己在徐福眼中,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徐福心中納悶,難道你不是應該更關心,呂不韋那麵相是不是代表著他快死了嗎?竟然還有閑心讓我再為你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