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人之危[重生]》作者:一隻大雁

第1章

嶽霄死了。

他死在冰寒徹骨的雪夜,拄著刀跪在沈清喻身前,一身布衣浸透了鮮血,卻仍竭力將敵人阻擋在外。

寒風如銳刃割裂沈清喻的胸肺,他咳得嘔了許多血,臉上凍得陣陣生疼,早已分不清那究竟是血還是淚,他隻是攥緊了嶽霄已漸漸冰冷的手,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淩空派掌門首徒張修遠將劍上的血擦盡,笑吟吟道:“第一刀嶽霄也不過如此。”

可沈清喻知道,方才的餞別酒中有毒,若嶽霄不是中了毒,怎麼可能敗在張修遠手下。

他卻不知是何人下的毒。

沈家滅門已去數月,他拖著病體從死人堆中苟延殘喘著逃出來,如今卻又一次眼睜睜看著親近之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而張修遠還劍歸鞘,輕蔑斜眼睨向沈清喻,掩不住語調中的譏諷:“病癆鬼難成大器,不殺也罷。”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他的胞弟張修明,與一名戴著麵具的男人,那人裹了一身黑衣,旁觀者一般悄聲無息地看著張修遠與嶽霄爭鬥,此時卻開了口,聲音從麵具後悶悶透出來,像是故意壓著嗓子,以免讓人辨出他的身份:“無需心軟,斬草除根。”

於是張修遠一劍刺進了沈清喻的胸口,劍尖自沈清喻的後背貫/穿而出,他輕旋劍柄,複將長劍拔出,鮮血噴濺數尺,沈清喻卻不怎麼痛,他將嶽霄的手握緊,趔趔趄趄倒在雪地裏,隻覺得越來越冷,眼前漸漸隻剩一片血色渾濁。

他恨。

他恨自己習不了武拿不得劍的病體,恨自己無端害了嶽霄性命,更恨這一路他傻乎乎恪守正道,以為公道自在人心。

他想,若他懂靈活變通,若他能相信嶽霄,若他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若他能拿到入歧……

可他悔青了腸子,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倒在血泊之中,前塵往事如黃粱一夢,自眼前件件掠過。

他看見家中大火,百年基業毀於一炬,他與兄長四處逃亡,求遍江湖,卻無人肯出手相助。他又看見當年沈家廣交四方豪傑,他家中門庭若市,天下俠客均願與他父親結友。

他將這輩子一切悲喜苦難倒放看過,眼前漸發昏沉,隱約間卻又聽見有一個飄無所依的聲音在喚他。

歸來。

那聲音沉沉重複道。

該回來了。

……

沈清喻自夢中猛然驚醒。

長兄沈睿文滿臉擔心地輕輕搖著他的肩,小聲問他怎麼了,一麵伸出手試了試他額間的溫度,不由皺緊了眉頭,歎氣:“怎麼又發熱了。”

沈清喻卻隻是呆怔怔看著他。

若他不曾記錯,沈睿文應當已經死了。

他還記得張修遠如何將傷重的沈睿文丟到他麵前,沈睿文的喉間被割了一道口子,滋滋往外冒著血,卻還未完全斷氣,望著沈清喻的眼神中更有說不出的痛苦與驚愕。

他說不出話,於是張修遠代他說了。

“我告訴他了。”張修遠一貫輕笑的語調,“我告訴他,他父親是如何與魔頭勾結,又是如何將魔頭獨子視如己出,悉心撫養,到頭來,這病癆鬼卻害了他全家性命。”

那時沈清喻眼睜睜看著沈睿文咽了氣,他想他是一切災禍的根源,沈睿文也許到死都是恨著他的。

如今沈睿文卻沒有死……不對,沈清喻又想起,若他不曾記錯,他應當也死了。

可他也還活著。

沈睿文仍是擔憂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同他講話,問:“清喻,你怎麼了?你可有何處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