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劇烈的光華在攪動,隻覺周圍的物什在旋轉,耳邊隻剩一句話——
雲歇為了拯救他拋棄了夢想。
謝不遇說到這,他全想明白了。
最初的最初,雲歇因為魏夫人的教導和對雲峰平雲徹的憎惡,滋生了當個忠臣的願望,願望生根發芽,成了他的畢生夢想。可他要拯救身為傀儡的自己,而時局不需要忠臣,他隻能選擇丟下夢想,與雲峰平這群豺狼虎豹周旋,隻為護他安然無恙。
所以謝不遇說,雲歇參加科舉是在和夢想告別。
當年雲歇才十六七歲,年輕氣盛又狂妄,非要悄悄地像自己證明他是有這個能耐的,才甘心徹底放下,就此翻篇。
他懷著隱秘的期望,希望有人能猜到是他,悄悄地驕傲得意一下,這的確是他的性格。
謝亭,歇停。雲歇,字停。
蕭讓還記得不久前雲歇諷刺朝臣,寫了篇藏頭賦,藏了“爾等皆為豎子”這句。
十多年了,雲歇的小脾氣一點都沒變。
蕭讓喉結滾了滾,心緒滔天,眼眶微澀。
他想起了自己屢次說雲歇偏心,恨不得回到從前,掐死那個自己。
如果雲歇的心真的是歪著長的,也從來都是偏向他的。
他才是這麼多年來被偏愛的那一個。
蕭讓牽出個笑容,口吻極淡地問:“你知不知道,相父背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蕭讓記得他觸碰那裏雲歇的反應,即使是睡夢裏,他仍渾身緊繃僵直,戒備蜷縮,試圖逃離掩蓋。
謝不遇口腔發苦,幹巴巴地說了三個字:“五石散。”
……
從屋子裏出來,蕭讓微有些虛脫,昏沉的腦子裏,一行字在循環——“五石散,因服用後會身子發熱,所以癮者衣少冷食,常以冷水澆身,故又名寒食散。癮者身體虛弱,皮膚極容易蹭破……”
這是醫術典籍裏的記載。
謝不遇說,雲歇當初初出茅廬,為了護自己和兄長雲徹作對,被強逼著過量服用五石散,終於成癮,皮膚蹭破多處,後來基本愈合,卻隻剩下背上這一塊,因為傷及骨頭,疤痕永遠無法消退。
謝不遇當時含淚說:“你愛他姿容,見過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麼?蓬頭垢麵、體無完膚。”
蕭讓緊闔眼,骨節因用力微微發白。
十餘年前,雲歇有次消失了四個多月,那段時間,雲歇把他交給了謝不遇。
他每次問起,謝不遇隻說雲歇和楚劍清去邊關玩兒了,過些日子便回來。
當時他不懂謝不遇的眼睛為何那般黯淡。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被人為的隔絕在外了。
等雲歇戒了癮養好了傷回來,含笑過來抱他,他還拒絕了他的觸碰,怪他不告而別,心裏從來沒有他。
可雲歇受傷就是因為他。他本不用和雲峰平和雲徹作對,因為他,雲歇才會選擇站在了父兄的對立麵。
手上的、背上的,雲歇身上的每處傷,說起來好像都是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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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歇不知道謝不遇和蕭讓說了什麼,反正蕭讓上了回宮的馬車臉色就不太對勁,盯著自己的眼神凶恨得像頭狼,讓雲歇總有種他要撲上來把自己撕咬吃掉的錯覺。
直到他們回到寢殿,雲歇才明白那不是錯覺。
他正褪著衣裳,高大的影子倏然在燭火下覆了過來,原先一言不發的蕭讓將他抵在桌案邊,吻住了他。
這吻凶狠之餘卻又帶著矛盾的小心翼翼,雲歇大睜著眼對上那雙占有欲肆虐的漆黑眼眸,象征性地推了兩下,支支吾吾問:“你是不是……不安?”
雲歇說出這兩個字自己都覺得荒唐,蕭讓坐擁天下,有什麼好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