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問道:“亂軍進城,那些狗官還沒死光嗎?”
他小小年紀,說起這話來有種天真的殘忍。
年輕人怔住。
他這一怔怔的時間有些久,顧七漸漸發現不對勁,擔心地抱著陶碗後退,怕自己說錯什麼會被人把錢收回去。
那年輕人卻突然開始笑。他笑起來沒有聲音,隻是肩膀在抖,讓人分不清他究竟在笑在哭。過了一會兒,他整個身子都抖起來,嘴咧得很開,顧七才發現原來他確實是在笑。
但這笑又笑得很是瘮人,年輕人的嘴角咧到了猙獰的程度,眼淚也笑出來了。
顧七害怕地不斷向後退,一抬頭,才發現年輕人的兩個隨從正惡狠狠瞪著自己,那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的皮都給扒了。他想逃走,可路被年輕人的隨從封住了,他逃不掉。
又過片刻,年輕人用手抹了把臉,把笑出的淚花抹去了,搖著頭站起來。
他轉身要走,沒走兩步又想起什麼,重新回到顧七麵前。顧七大氣都不敢喘,就怕自己惹上了什麼禍事。
然而年輕人隻是解下錢袋,把錢袋裏剩餘的錢全倒進顧七的小破碗裏。顧七愣住,忙抬起頭想看年輕人的表情,而年輕人已經低著頭轉回過身,慢慢走開了。
……
盧清輝回到住處,剛關上門,他的兩名侍從立刻急不可耐地開口。“少尹,那些愚民根本什麼都不懂,他們說的話你別……”
他們沒說完,盧清輝平靜地抬起手把話截住了:“我想回房睡會兒。”說完便進去把門關上了。
兩名侍從麵麵相覷。
“少尹沒事吧?”
“不知道……希望他睡一覺會好點兒。”
“唉……那些老百姓懂什麼?大字不認得還滿口胡說八道!少尹今天怎麼回事,怎麼想到去跟那些人搭話呢?”
“是啊,我也不明白。少尹是不是最近悶壞了?太反常了……”
兩名侍從回到門口守著,過了一會兒,他們隱約聽到盧清輝的房裏傳來動靜。
“什麼聲音?”
“好像有東西倒下來了……”
兩人放心不下,又回到盧清輝門口,拍門輕聲叫道:“少尹?”
等了片刻,裏麵卻一點聲音也無。推推門,門卻從裏麵閂上了。
兩人頓時有不好的預感,又拍門大叫幾聲,仍然不得回應,於是兩人顧不得許多,趕緊一起撞起門來。
不多時,薄薄的木門被兩名侍從撞開,屋內的景象嚇得他們倒抽一口冷氣——
盧清輝用幾件衣服紮成一根長繩,把自己掛在房梁上,上吊了。
“少尹!!!”
兩人趕緊衝上去把盧清輝從繩套上抱下來,然而盧清輝麵無血色,已經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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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清輝始終處在混沌中,不知過了多久,因感覺自己渴得嗓子發疼,不得不掙紮著醒過來。他扶著頭坐起來,發現自己處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裏。屋中有張桌子,桌邊坐著一個年輕人,正在看書。
聽到他的動靜,那人放下書,笑道:“醒了啊。”
盧清輝尚未完全清醒,有些想不起前事,懵懵懂懂地盯著那人看。隻見那人二十來歲模樣,皮膚白淨,相貌清秀和善,是張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臉。
他茫然道:“你是……”
那人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你猜?”
盧清輝:“……”
他等了片刻,那人笑眯眯地看著他,還真是等著他猜的樣子。他失笑道:“這是什麼地方?”
那人歪歪腦袋:“你再猜?”
盧清輝:“……”什麼毛病!
他先前被吊了好一會兒,腦袋有些糊塗。這會兒渾身的血液流順暢了,前事才慢慢回想起來。他頓時眼神一暗。